亥時,玉堂在靜謐的夜裏突兀的有了聲響。惠帝臉上似噩夢一樣出現了恐懼,卻終究未睜眼,眉眼緊蹙心神不寧之舉當然逃不開呂後的眼睛。呂後緊握惠帝的手,安撫他,輕喚他醒來,惠帝隻一副猙獰恐懼之樣在噩夢中不斷抽搐發抖。呂後再次請來太醫,太醫擺手表示已不能妙手回春。呂後冷靜的麵容之下懸著一顆不能牽腸掛肚的平複的心。
沒多少工夫,惠帝不鬧了,緊閉的雙眼慢慢開啟,直直的盯著上方的頂梁,旁邊呂後和張嫣高興與激動的呼喚聲似乎埋沒在惠帝專注而靜寂的神情裏。呂後俯身細細瞧著惠帝,卻見他的眼眶裏彩光似的一片,呂後詫異的跌坐在榻上。
惠帝眉頭緊蹙的年輕的麵孔卻凸顯難得的釋然,隻望見眼前的上空便是廣闊的長安,長安空無一人,卻隻是開得滿城鮮紅的紫荊花,紅得似乎燃燒起來,惠帝魂牽夢繞的在鮮紅的紫荊花中徜徉了好久,忽在簇簇的紫荊花中靈光閃閃的出現了找尋了很久卻沒下落的荊傾,身著一身纁紅色的她在紫荊花海中微笑著跳著舞,惠帝站在她的眼前靜靜的美好的看著荊傾跳舞,那一瞬間沒有任何煩惱憂愁,隻有逃離現實的殘酷尋找到世外桃源生活的和諧,感受到天地萬物是那麼的美好。惠帝不自主的跟著荊傾的節拍也跳起了舞蹈,每次快要接近荊傾時她卻總離自己一丈遠,二人便是這樣若即若離的舞蹈著,即便如此,惠帝也覺得就這樣看著她,使他二人的瞬間成為永恒就好。舞罷,荊傾燦若星眸的眼睛折射出惠帝的喜悅,她靜靜的笑著向花海中的惠帝伸出右手,惠帝由衷而喜悅的笑了,伸出右手卻怎麼也握不到荊傾的手,惠帝急了,荊傾卻始終臉若蓮花笑著迎著惠帝的手。惠帝實在急得不行,兩隻手向荊傾夠啊夠,二人的手在快要接近時總是被拉遠。
呂後與張嫣看的實在異樣,不知惠帝發生什麼事,他未有一言,總是伸著兩手向空中夠啊夠,很吃力。惠帝眼見荊傾漸行漸遠,隻剩模糊的身影,麵貌也看不清,躺在榻上的惠帝身子隨著荊傾模糊的身影向上彈了一下,似乎要拽住遠走的她,卻空空如也,掙紮的雙手僵在空中一瞬便永遠的倒下來,惠帝再也沒有任何響動,漢朝年輕的皇帝大行了。
張嫣大悲,撲在惠帝身上慟哭,殿內宦官宮人黑壓壓跪一地。呂後兩行熱淚流出眼眶,久久愣在榻前。惠帝遠行了,從此世上沒有了劉盈,誰也不知道他臨走前那怪異之舉,隻有他自己知道那一瞬間是他想要的永恒的美好,或許自己這樣走了是一種解脫。榻上的惠帝身體漸涼,呂後忍著悲痛將惠帝似不瞑目卻又充滿美好的眼眸慢慢合上。“累了就歇歇吧。”呂後哀傷道。
八月戊寅即十二日,惠帝在樊雪蓮去世三日後最終崩於未央宮,什麼也沒落下便幹脆的走了,劉盈走完了他美好而又疼痛的二十四年,解脫了他不願麵對的現實,卻也帶給了日後的漢室最大的血雨腥風。
未央宮停靈二十四日,於九月五日葬惠帝於安陵,葬樊雪蓮安陵陪葬陵,送葬場麵可謂宏大,與高祖皇帝當時有過之而無不及,呂後隻當是彌補對劉盈的虧欠。
諸臣為惠帝上諡號皆曰,“大行皇帝內修親親,外禮宰相,優寵齊悼、趙隱,恩敬篤矣。聞叔孫通之諫則懼然,納曹相國之對而心說,可謂寬仁之主。故上諡號曰孝惠皇帝。”
漢室的上空彌散著悲戚而又黏稠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