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韋氏,並不是世代名臣望族,隻是頗有資力,在商海混跡。但韋老爺的養子紀含川,卻是京中響當當的人物。傳聞韋老爺早年到西蠻販茶遭劫,當時年僅十歲的紀含川救了韋氏全家,故而韋老爺收下紀含川為養子,並於四年後舉家遷回京城。也是自此,韋家大公子俊朗無雙,情才非凡的美名大振,雖然韋老爺一直以公子年幼為由拒絕提親,但媒妁之人卻絡繹不絕地過府拜訪。
相較名動京城的大公子,韋府的二小姐卻是鮮為人知,連韋府興辦壽宴時,她也不曾出現。故而有人猜她天生殘疾,有人說她貌醜出奇,更甚者言,此小姐隻是虛名,並無真人。
五月十六是九台節,京中凡聲望人家的女兒,隻要年滿十六,都會到城北天王寺中,登九台,擊紅鼓,再讓僧人替其削去絨髻,以示成年。如今距九台還有小半個月,京中卻早已沸騰,若是韋府真有個二小姐,九台節便可一睹芳容了!而此時的韋府,也是鬧騰不安。
“先生,弟子想問,何謂九台?”
青翠的竹亭中,一老一少兩人麵對麵坐在矮幾前。老者白須垂胸,姑娘輕衫墜地,午後正盛的陽光照在腳邊,一副愜意景象。
“女子這第一從,是為,從父……”
姑娘掰著手指,隨便數了一通,又道:“先生,九台是否比父親住的雲台閣還高?”
老者僵硬著嘴角,話音未斷:“這第四從,是為,從子……”
“那先生,何謂紅鼓?”
“二小姐!老夫適才所言四從,你聽清楚與否!”老者白須顫抖,一手拍在矮幾上,弄得宣紙呼啦啦掉下一地。
姑娘苦著嘴角,不再出聲。正待她要解釋幾句,忽聽一道溫和的聲音,略帶笑意:“適才先生所說,在家從父,父死從兄,出嫁從夫,夫死從子,此為四從。”
老者和姑娘一起回頭,見竹亭外早已立著一抹挺拔身影。
“大、大公子……”
“大哥!你終於回來了,可有吃過午飯?”姑娘明亮的雙眼柔潤而清澈,待看清來人,更是透出淺淺喜悅。
紀含川抬手輕敲額頭,眼帶抱歉:“忙得太久,忘了。”
姑娘翻個白眼,責備他怎能如此不在乎身體。一旁老頭彎腰將宣紙撿回,滿臉尷尬。
“家妹頑劣,還望先生見諒!”紀含川仍立在亭外,石青色長衫被微風拂過,腰間束著寬帶,卻並未懸掛任何飾物,“這些天先生也該累了,便回府歇息幾日,擇期再接著授課吧。”
老頭聽罷,即時一臉惶恐:“啊……不必不必!二小姐聰明伶俐、又勤於學問!老朽並不費心啊!”
紀含川溫和望向老者,耐心說道:“先生誤會了,含川不是責怪您。如此行事,一是因為我離府多日,思念家妹。二則,九台節也快到了。”
老頭這才若有所思,連連點頭:“啊、是是……老朽這就回去……”
“先生好生休息幾日吧,學生讓您操心不少。”姑娘閃現出歉疚神色,迅速收拾了矮幾上的東西,起身竄到紀含川身旁,又回頭看看老頭:“學生先陪大哥去了!學生告退!”
一大一小兩人轉眼間消失在翠色欲滴的竹林中,剩下老頭揉著發酸的肩膀:“唉……這個二小姐!”
將矮幾上的《婦德》收進書筐裏,老頭又開始嘮叨:“八歲開始教起,現在也隻學了兩頁……其他閑書,看過的怕是數不清了!”老頭順順胡須,慢吞吞起身往外走,“轉眼這麼大了……隨她去罷。”而此時,那邊的兩人也已到了林中某處的木樓。
時節剛過立夏,可四周參天的青竹卻遮去大半天空,觸目皆盡蒼翠,讓人有些涼意。紀含川脫下外衫,批到韋茨身上。
“小茨,怎麼不見四喜和淩霄?”拴好係帶,紀含川又替她挽起袖子。
“她們啊,到雲娘那兒幫忙了。總之我都好幾天沒和她們說上話了,好像是因為……九台節?”說罷,小茨抬起頭,開心地問道:“對了大哥!什麼是九台節啊?聽四喜說,凡是年滿十六的女子,都要到天王寺,打鼓看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