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下驚濤烈石,崖上繁花紛飛,兩派景象會於一處,詭譎綺麗,竟生出另種和諧美感。
此乃天崖。
一錦衣少年席地盤坐於樹下,雙膝上置一架錦瑟,竟不知是什麼質地。
端看那少年麵容,半迷離的明眸猶若星光瀲灩,麵如冠玉,唇若塗脂,自生得一種風華,隻是雙唇微抿,再加上嘴角一顆不甚明顯的痣,無端給人以冷漠之感。
那少年神情無甚悲喜,垂眸撫瑟,一曲繁華落寞,三歎悲歡離合,百轉千回,樂音悠揚,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纖直的手指翻飛,靈動非常,單看這動作就已是極美的享受。
細風撫著那滿天繁花紛紛散落,卻是極小心的避開了那琴弦,直到曲終,一朵粉嫩花瓣才巧覆於少年脂玉般的手背,更襯得那手玉琢天成。
此時曲終人寂,天地間僅餘怒濤拍岸之聲轟隆作響,天高水闊,可惜無人應和,未免寂寞。
少年輕拂去衣上繁華,靜坐看雲起雲落,清冷如他,似乎走近一步都是對他的褻瀆,他早已將自己關在一座城裏,誰也走不進,誰都傷不了。
忽然,少年身後響起一陣窸窣聲響,偏頭一瞧,一隻白額吊睛猛虎正緩緩踱步逼將過來。這山林中本就多野獸,而這天崖更是人跡罕至,想來有猛虎也便不奇怪。在這危急關頭,少年卻仍是八風不動,席坐於地,波瀾不驚。風拂外衫翩翩然,看似平靜,卻是驚險萬分。
半晌,那少年緩緩闔上雙眸,但唇邊卻多了些隱約笑意。
那猛虎見他無意抵抗,更壯了膽子,低吼一聲猛撲過來!,那少年微蹙秀眉,但疼痛並未如期而至,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聲悶響,那是重物墜地的聲音。睜大雙眼,隻發現臉頰,錦衣上均沾了溫熱血液,恰似雪中盛開的點點紅蓮。抬頭看去,麵前擋著一玄袍少年,燙金花紋繡的是麒麟花樣,身材修直,正顯出少年人的英姿氣魄,兩鬢長發冠於腦後,幹淨利落。隨著手起刀落,青絲飛揚,實在好看的緊。那少年動作利落幹脆,招招直逼猛虎要害,並無半分花哨修飾,而能取人性命的招式往往才是最好看的招式,慕城正是信奉如此。
那猛虎哪吃過這般的虧,頓時暴怒萬分,衝將過來,場麵凶險之極!而他卻不慌,微微側身,雙手撐於虎背,借力用力,一個後空翻閃了過去,自腰間拔出一把烏鞘劍,劍身淩厲寒人,一眼便知是好劍!頃刻間劍柄便沒入那白虎背心,想來是用足了十分氣力!不過半晌,那猛虎終於不支倒地,不動了。
付騫看著那少年收劍入鞘,轉身對自己笑道:“還是將公子的衣袍弄髒了。”付騫起身作了一揖,恭敬道:“多謝公子相救。”一抬眼,正撞上那人目光,這不是那日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立刻恢複鎮定。“那日翠華居相遇,還未請教公子大名。”慕城嘴角不禁咧開一個迷死人的弧度,那日一別,竟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在此地重逢,天不負我!
“付騫。”少年輕啟薄唇。“敝姓付,單名騫。”
“騫……取自高翔之意,好字!好字啊!看來令尊對公子期望甚高。”
那少年卻不答話,神情仿佛又淡漠了幾分。
“久聞中原有一樂師精通音律,猶以瑟見長,想來定是付公子罷!”
付騫不置可否,“虛名罷了,小王爺不必放在心上。天色已晚,此地不宜久留,小王爺若是有什麼閃失,在下可擔待不起。”語氣三分關切,七分不屑。
“山中多野獸,付公子孤身一人怕是不安全,不如來王府……”
“不必了!”付騫硬生生打斷道。“小王爺請回吧!”轉身拂袖而去,似是氣急。
慕城一人在原地無奈扶額,是我救了你好不好!美人脾氣都這麼怪的嗎?!
正欲快步追上,付騫卻身體猛然一震!噴出一口鮮血,身體猶若秋日枯蝶翩翩落地。白衣上幾近幹涸的暗紅色塊又經鮮血滋潤,更加鮮豔妖冶了幾分。
恍惚中,付騫看到一個人撲到他身上,焦急地喚著他,抱著他,那人陌生的體溫透過衣裳傳遍全身,隻覺身上暖意融融,意識漸漸抽離……
多久……最後一次被如此關懷到底是在多久之前……?付騫不知想起了什麼,雙眸湧出兩行熱淚,順著蒼白臉頰流到那人手上,隨後便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