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夜晚不免寒涼,長恭與傾落回長安城的路上也感到了周圍的冷瑟。
長恭為傾落緊了緊衣襟,將外袍披蓋在她身上,輕聲說道:“夜裏涼的很,你身子不好,過些日子,我派人多送些棉暖的衣物,雖然比不得刺朵送你的天蠶玉錦衣,但也是長安錦繡坊的佳品,不過若你都不喜歡,就統統丟了,我讓他們重新去做。”
他話語之間還是一片霸道的氣勢,相處的日子久了,傾落倒也漸漸習慣了。
傾落看了一眼馬車車窗外,外麵月色朦朧,在這寒涼的秋日之中,倒有幾分清冷之美,她輕輕歎了口氣,說道:“你送的東西,哪樣不是這長安城裏最好的,我都喜歡的很,隻是本不需要製備那麼多東西,莫要浪費過多錢財了。”
長恭將她環在手臂裏,下巴枕在她肩膀上,親昵的說道:“你喜歡的才是世間最好的,你若不喜歡,那他們做的東西便一文不值了。”說這話時語氣中還有幾分淘氣的意味,倒惹得傾落不由得輕笑了一下。
傾落握了握他的手,長恭的手掌總是這般溫暖,讓她握著極為安心。
一陣涼風吹過,雖然關著馬車車門,還是有一絲涼氣進入車內,傾落拉了一下外袍,又輕歎了一句:“這樣寒涼的夜,真不知城外的災民怎麼樣了,可還受的住這寒?”
聽傾落這話,長恭一時竟愣住了,心中也不免生出一絲憐憫,麵色上一片嚴肅。
月光如水華,縈繞在樹林中,灑下淡淡的光輝,這樣的月色的確吸引人,但同樣一片月色之下,有些人對月暢飲,作詩奏樂,有些人卻摟著一家老小,想著寒冷的夜趕緊過去,莫要凍壞了隻著單薄衣衫的孩子。
同一片月色之下,是不同生活境遇的人,這世界上有人生來富貴,有人生來貧賤,富貴之人終日過著衣食無憂、還覺得日子閑散無趣的緊,貧苦之人每日為生計奔波,忍受饑寒交迫露宿街頭的日子,同為天下之人,卻命途不同。
傾落目光落在遠處的一點上,淡淡的說道:“這天下都握在君王和權臣的手中,他們不理百姓疾苦,不解決百姓生計問題,若僅僅隻依靠落梅醫館義診救治,或是偶有富足大戶施舍一二,僅能解決一時的問題,但天下之大,地廣人豐,這麼大的國家,又怎麼能通過個別施舍來救治呢。”
長恭握了握她的手,說道:“你心存善意,以落梅醫館救治貧苦百姓,隻是我們勢單力薄,能做的事情總是杯水車薪,又怎麼能解決天下百姓的苦楚呢?”
長恭接著說:“北周幼帝登基,大權掌握在大塚宰宇文護手中,他雖然攝政,但也算做了許多為周國興旺發展的事情,但是貪贓枉法的扈吏官紳不絕,百姓疾苦無人上報朝堂,怕是百姓之苦無人能解。”
傾落抬眼看著長恭,想著他雖然平日是副閑散倦怠、漫不經心的樣子,但對天下之事,和朝堂之事都了解的這般透徹,想必平日也是做足功夫的。
他一身絕世武功,卻在江湖上行事隱秘,不以真麵目示人,似乎是有意而為之,要掩飾自己的容貌,又將水墨樂坊經營的如此之大,必定是有什麼遠大的目標。
隻是以長恭狂傲不羈的個性,又身負一身的本事,是絕對不可能屈居人下,做什麼幕僚謀士的,他有多次出言睥睨天下,這般豪放霸氣的話語並不是吹噓,而是他真的不在乎這天下,他本性還是無意爭鬥和權謀的。
傾落低下眼眸,往長恭身邊靠了靠,又說道:“長恭,我一向不將世事禮法放在心上,今日想著說上一句源自本心,卻也是謀逆天下的不違之話。”
長恭知她本就聰穎,這些時日總會有些細枝末節的事情被她觀察去了,也不再顧及,說道:“你且問吧,想說什麼,說便是了。”
傾落從他身側支起身子,直直的看著他的眼睛,說道:“長恭,你要的東西,可是這天下?”
長恭雖知她本是不在意禮法忌諱,但她這般直白的問出來,讓長恭也不由得一愣,低了眼眸,緩緩說道:“我最想要的是我現在握在手中的,是你,而不是天下。這天下再好,於我來說也不過是個大一些的地方,而權勢於我來說,不過以鮮血和陰謀堆砌起的肮髒之物,我不屑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