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開元十八年元月二十三。
暮色像一張灰色的大網,悄悄地撒落下來,籠罩了整個大地。黑沉沉的夜,如濃墨般重重掛在天際,連星星的微光都被抹掉了。
偶然一聲魚躍,衝破了曆城小河的寂靜,接著卻又陷入無邊的靜謐。
在曆城平康坊裏一座小院的閣樓上,一個姿容秀麗的婦人正倚著窗看著窗外那濃濃的夜色,蛾眉輕蹙,不知在想著什麼。
一個十四五歲的妙齡少女輕輕走上閣樓,看著窗前佇立的人兒,輕歎道,“夫人,夜深了,寒氣重,您懷著孩子,還是早點安歇吧!”
“小玉,什麼時辰了?”少婦轉過頭看著眼前忙著整理床被的女孩。麵容舒緩,露出幾分笑意,頓時百媚叢生,屋子仿佛都亮堂了不少。
“亥時一刻了”
“都二更天了呀!”少婦又看了眼窗外,除了濃濃的夜色和坊間傳來的幾聲犬吠聲叫,寂靜得讓人心顫。與前幾天上元佳節的燈火闌珊、車馬人沸,形成鮮明的對照。
“你也去休息吧!”少婦歎了一口氣。小玉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輕道:“大老爺這個月會來嗎?”“大老爺回長安處理一些事情”少婦聞言一滯,又開始發起了呆。
小玉看著這一幕,小腦袋輕輕一搖,邊下樓邊心裏想“娘子還是太苦了,雖說出身差了些,但娘子精通書畫和樂章,還溫柔可人,待人親和真誠,卻進不了大老爺家門”。心裏想著,不覺為夫人的境遇而憤懣,“都怪大老爺家裏的妒婦,還有大老爺,他連娘子的事都不敢說出來,隻能把娘子養在外宅”。想著想著,心裏更加煩躁起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睡不著。
在興元坊裏一座五進的大宅院裏,一位裝扮華麗、看起來年齡有二十七八的婦人正在聽著一個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說什麼。忽然,婦人柳眉一挑,麵容扭曲,頓時把還算漂亮的容顏破壞得支離破碎。她厲聲說道:“那個娼婦有喜九個多月了,都快生產了,竟然沒人向我彙報”聲音有些尖銳刺耳。
中年男子有些無奈道:“實在是大老爺封閉了消息,隻有大老爺身邊的顏福一個人知道”。男子斜著瞥了一眼婦人又趕緊低頭,一副低眉睡眼的樣子。
婦人聞言,柳眉皺了起來,頓了一下,最後道:“老爺還是顧及本夫人的,我為他辛苦養育了一子一女,他總歸是要心裏好好掂量的。更何況我鄭氏高門貴第,五望之一,我哥哥還是尚書右丞(正四品下),他顏氏早已沒落,朝堂內無人可援,否則他也不必做這八品曆城丞了,他對我總要顧忌幾分的。那賤人想要進門,癡心妄想”。
男子諂媚中又帶著一絲自豪地說道:“那是,我鄭氏傳承千年世家,曆朝曆代,出過的丞相大臣將軍,數不勝數”。他確實有一些自傲的本錢,他是鄭氏家生子,祖輩已六代為鄭氏盡忠做事,且已經被賜鄭姓,所以以鄭氏為榮,為鄭氏盡忠,在他看來是理所當然的。
“鄭保,你這樣這樣……”婦人俯首對男子貼耳道,目光中帶著股狠厲的顏色。
男子猶豫著說:“老爺那邊?”對女人的狠辣有些心驚。
女人眼中的厲色多了幾分,盯著男子,目光帶著絕然,“把事情做得天衣無縫,要計劃周全,事後要W縣尉處理後事,他是我們的人。”
男子被婦人盯得心裏發寒,立馬回應道:“小的馬上去辦,保準幹淨利落”。
婦人看著男子離去的背影,有些遲疑,還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一陣打更聲稀稀拉拉地傳來,當當當的聲音,仿佛心裏有一麵鼓,咚咚咚……,婦人心裏不猶得緊了起來,嘴上低低地說著什麼……
“亥時三刻了!”
在東城仁和坊一家賭當,一個身穿灰色布衣十六七歲的少年從裏麵走了出來,嘴裏罵罵咧咧地:“他娘的,這個月月錢又輸了,什麼時候才能攢夠錢娶小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