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正果寺,聽天殿。
斜月初上,星光漸起。
偌大的聽天殿裏,國師洗凡盤膝坐在正中。
他看起來年逾花甲,實則已經一百二十歲了。花白的雙眉直垂到眼角。
同樣花白的胡須一絲不亂,隱隱遮住交疊的領口。
他身上那件洗的發白的僧衣,纖塵不染。腳上的僧鞋也不知穿了多久,從原本的秋茶褐愣是琢磨成曆經滄桑的泥黃。
即便是盤膝而坐,也能看出他個子不高,且骨瘦如柴。但是,放眼神州,鮮少有人會對他說的話提出半點質疑。
靜默半晌,洗凡微閉的雙眸微微張開。刹那間,他像瞬間被點燃的紅燭,周身上下繚繞一重祥和慈悲的輝光。
與他對麵而坐的是魏國四皇子燕如意。
他不過才十四五的年紀,卻生的挺拔昂揚,宛若矗立於絕壁的鬆柏。天生笑唇,唇珠豐潤。配上他那雙燦若星子的雙目,更是相得益彰。尤其眉心那一點殷紅朱砂痣,給他平添許多妖嬈。不論誰見了,都得讚他是相貌最出眾的皇子,沒有之一。
然而,皮囊隻是表象。
燕如意腰間掛著的那支一指來長的碧玉算盤,才真正說明了他的本性。
沒錯,他就是有名的皇家算死草,一天不存點省點就渾身難受。
洗凡雙唇輕啟,蒼老的聲音隨之流出,“四皇子,準備好了嗎?”
燕如意頜首,未等開腔,就聽頭頂炸雷似得一聲轟響,震得他心肝脾肺腎都險些挪了位。
緊接著,稀裏嘩啦陣陣脆響,琉璃瓦傾瀉而下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跟琉璃瓦一起掉落的,是個黑衣罩身的瘦削人影。她在半空中憑借極佳的自控能力利落的翻了幾個空翻,不帶一絲聲響的落在地上。
麵對突如其來的變故,燕如意迅速反應。他不知何時手裏多了把短匕,猝不及防的架在黑衣人頸上。
動作幹淨利落,一氣嗬成。
二人目光交接的刹那,燕如意愣怔,這人好冷的眸子。
黑衣人不過十三四歲年紀,肌膚賽雪,巴掌大的瓜子臉,一對幽深黑眸,隱隱泛起凜冽寒光。薄唇輕抿,少見的堅毅。如墨青絲在頭頂高高束起。
即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見她有半點懼色。燕如意甚至有種錯覺,隻要她想,下一刻自己就會被她輕而易舉的反製。
“你是誰,意欲何為?”
墨色蝶翼般的長睫忽閃,眸光略帶不屑的輕瞟燕如意,紅潤薄唇輕啟,聲音冷硬,“玉刀。滅赤魔!”
言簡意賅,沒有廢話。
滅赤魔三字一出,燕如意錯愕。
她什麼來頭?連滅赤魔這種話都說的出口?!
要知道,在華夏大陸,赤魔是除了晉國以外,所有人的禁忌。
更何況,赤魔降世隻是個傳說而已,這個“滅”字,又從何而言呢?
錯愕之後,燕如意抿唇輕笑,他上上下下打量玉刀。她身上黑衣黑褲連在一起,看起來很是奇怪,而且極不稱身,鬆鬆垮垮的包裹著她瘦削的身子。
見她如此打扮,燕如意判斷,“原來是個瘋子!”雖是這麼說,手上的匕首卻沒移動半分,仍是緊緊貼著玉刀被黑衣包裹的頸項。
換了旁人,被說成瘋子必定急於辯駁。玉刀隻冷眼睨了睨燕如意,唇角勾起,仿佛是在嘲笑燕如意的無知。
玉刀有著與她年紀大不相符的淡然與清冷,這讓她如畫的眉目間多了幾分拒人千裏的寒意。
一直未做聲的洗凡蒼老的聲音適時響起,“姑娘,今日,是啟世二十三年,三月初三。”他像是看透玉刀的疑惑,道破了她的心思。
洗凡的話猶如晴天霹靂一般,狠狠劈中玉刀那張淡定的小臉,她眼中劃過一絲慌亂,急切重複,“什麼?啟世二十三年?”
洗凡微笑頜首。
玉刀不語,眼眸低垂,若有所思,驟然看到看到自己應該緊身的衣服竟像麻袋一樣,垂掛在身,褲腿耷拉到腳背,遮住了她的皮靴。
這又是怎麼回事?
時間不對,落點不對,就連自己的身體也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