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歡(1 / 1)

月色泠泠如同清水粲然,月下有水藍衣衫的男子懶懶臥於朱紅宮牆之畔的一株梅樹上,抿嘴淺笑,容顏勝仙。“醉歡,許久不見了。”

細碎的腳步聲頓時停下,喚作醉歡的白衣女子倏然抬頭,一眼便瞧見了他,於是也便舒展了眉頭,隻道:“確是有許多年了罷,墨白。”

水墨白自樹梢輕巧躍下,忽又輕輕地笑起來,黑色瞳眸中的深意似夜色一般沉重濃稠。他伸手挑起易醉歡肩上一縷發絲,纖指隨意撥弄著,看似輕薄的笑容與動作竟沒有引得她抗拒,反倒是望著他的眉頭也莞爾道:“墨白,可還記得我?”

聞言,他忽覺手中有些不同於從前的觸感,便低頭細細地凝視著白衣的女子——一襲白衣宛如謫仙,膚若凝脂唇似櫻,麵色溫潤如玉,雙眼大而沉靜,璀璨如星,柳眉如遠山含黛,更添些許嬌美之感。然而麵前容顏絕世的她,昔日滿頭墨色青絲竟已有了半數以上的銀絲,自鬢角到肩上碎發,徒添淒涼。

“怎麼不記得?”他鬆開了手,臉轉向一邊,聲音中聽不出一絲感情來,“易醉歡,醉歡的酒,可是連你師父杜康老兒都歎惋不息的。百年來我尋尋覓覓,竟是尋不到一滴能勉強入口的好酒。安能忘懷?”

“杜康老兒……還好麼。”

“總是那樣,又能有什麼變化。”他懶懶地說著,眉眼間有絲絲難以捉摸的複雜情緒,“和太上老君酒釀仙丹,和雲大仙劃拳賽酒,你不在了,他反而寂寞了這麼多年。”

“當年他老愛逼我喝酒。”易醉歡笑著,以袖掩口微咳了幾聲,“這裏可是離國皇宮,你居然也如此大膽。這次來,是來尋我的酒?”

水墨白便笑,“正是。”

“也可。正好是有一壇五年的梅酒,還未開壇,你就來了。反倒是叫你沾去開壇第一盞新酒,可是便宜你啦。”易醉歡說著,步步向院落深處走去。“小心一點,莫要叫人看見你。”

——[反倒是叫你沾去開壇第一盞新酒,可是便宜你啦。]

——曾幾何時,蓬萊仙島上,那梳著乖巧丫鬟髻的小女孩兒笑靨如花,嬌俏地道。彼時桃林深處有醇香濃厚,她脖頸上穿紅線的銀鈴兒叮當作響。而今那麼多年過去,他卻依舊記得她抬起下顎脆生生地答:“你才是賊,我有名字,我叫易醉歡。”

忽然感覺身後沒有了男子略帶微香的氣息,易醉歡駐足,回首輕輕喚道:“墨白?”

“嗯?”他恍然自舊憶中轉醒,慌忙而局促地一笑,“醉歡,帶我取酒吧。”

雖說感到有些異樣,易醉歡還是點點頭。“嗯。已經到了。”

水墨白停下腳步環顧四周——是一個清雅幽靜的邊角小院,倒是符合醉歡不喜喧囂的個性。易醉歡徑自從一口深井中提上一個小小的陶瓷壇子,隨即捧著它轉身向他笑:“就是這個了。”

“這個麼。”水墨白接過酒壇,剛要掀開來一嗅,卻聽得女子輕呼:“莫要壞了它的醇香,你現在開了壇,回流州島後定是要被你師父罵的。”

“這酒喚作什麼?”他抿嘴笑。

易醉歡卻也彎起眉眼:“莫貪杯。”

相對無言,笑自識心。

此時月下的俊美男子隻是恍然想起昔年蓬萊桃林,香風粉雨,風過銀鈴時候的泠泠響聲。

“墨白。”易醉歡突然生硬地開口。

“如何?”

“……我這清冷別院今夜不知招得了如何的喜氣,又來了貴客。”

水墨白也傲然地轉身撣撣衣上塵埃,道:“自是了。還不止你那一個貴客呢。”

女子淺淺笑著轉身,隨後不卑不亢地俯身行禮。

月下笑容不羈的男子倨傲地抬起下巴笑得輕佻。

那邊廂——“公主殿下萬安。”

這邊廂——“明小小,來來來滾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