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年又過一年秋(1 / 3)

涼州是南方不大的一個城市,論繁華比不上鶯歌燕舞的金陵,論位置比不上水陸貫通的晉城,與有著南方第一大城之稱的定安城更不能相提並論。唯一可以讓人們有點談資的是,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城,不僅住著有江南首富之稱的葉家,近年來南方商行的後起之秀也多居住於此。論財力,涼州絕對在江南是首屈一指。

雖然是秋末臨近隆冬,在涼州卻感覺不到寒冷的味道,坐落在竹林深處或梅花盡頭的一個個深宅大院內,此刻依然是綠意盎然,甚至間或還有飛花從青瓦白牆上飄下,拂了一地落英,遠山近水,紅綠輝映,讓人甚至會錯以為是春暖花開一般。這樣的水土,這樣的氣候,難怪吸引了那麼多財閥來此居住。

唯一將府邸建在熱鬧的芙蓉街盡頭的明府裏,景象卻大不相同。除了在後院偏邸的廊簷下盆養的一排金燦燦的菊花外,整個宅子再無一點色彩,在這個尚算溫暖的地界,令人實實不能感覺到一點溫度,甚至還有點陰冷的感覺。與一牆之隔的涼州最繁榮的芙蓉街的熱鬧景象相比起來,兩者隔如兩世。

在明府那唯一的色彩前麵,坐著一個年輕的公子,二十歲左右的年紀,著一件淡青色蠶絲長衫,身材瘦而單薄,雙手抱膝,斜倚著廊下的柱子,似在沉思什麼。觀其相貌,似乎極其平常,尚年輕的臉上卻寫著一股不同於年紀的滄桑。

一位老婦從門裏輕輕地走了出來,抱了一件鴉青的羽衣披風,從身後輕輕的為那位公子披上,並順勢坐在了他的身旁,憐惜的執起了他的雙手疼愛的攏進自己懷裏。

“娘。”

那公子轉過頭,輕聲的叫了一句,聲音有些微嘶啞。

“成兒,”婦人愛戀的摩挲著兒子削瘦的手指,“將生意交給你陳叔去處理吧!娘不想你因為仇恨將一輩子的幸福都斷送,娘希望你能放棄仇恨,有我,有淨兒,還有你義父,我們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生活在一起,難道這不是你最想要的幸福?”

明成靜靜的看著母親,將手輕輕的抽了回來,言語冰涼的道:“生意上的事情我自會處理,娘就不要過問了,您要是有時間,就多過問一下淨兒的事情吧!才十三歲的年紀竟然終日混跡於歌樓妓館無所事事,學業都要荒廢了,這樣子下去日後怎麼接管得了這麼大的家業!”

說完他便站起來,將身上的披風取下放回母親身上,徑自離去。

明夫人看著遠去的兒子,輕歎了一口氣。每每提及讓他放棄生意放棄複仇的話語,他便言語冷漠起來,當年他到底經曆了怎樣的痛苦,無論自己怎麼詢問,十多年來他都不肯說起。這孩子今年就將滿十九歲了,明夫人有些擔憂起來。想到成兒自小怕冷,就算是涼州如此的氣溫,每年從冬初開始就馬上要穿上一層夾襖,她瞅了一眼手中的披風,心道隻怕他又要受寒病上幾日了,忙回房吩咐下人先備好薑汁和藥湯。

從府中出來,明成徑自去了自家的酒樓。剛坐進樓上靠窗的雅間裏,夥計已經手腳麻利的端著酒菜送了上來。掌櫃的隨即捧了賬本候在了雅間門前,恭謹的等待傳喚。明成擺手讓夥計和掌櫃都退下,麵無表情的將酒杯放在自己麵前,抓過酒壺斟滿了酒,仰頭一飲而盡,一股辛辣如火入喉,燙開了封存的記憶,他的思緒開始飄渺起來。

不記得有多少年了,十二年還是十三年,也許更長,那時的他還叫葉晩,是葉家唯一的嫡孫,而這個葉家,正是那個身處涼州,號稱首富,在整個江南都不可一世的望族葉家。他的名字是祖父給取的,說是明月向晚,盡現其華。還有一層意思則是,祖父年近四十得子,年近六十才得孫,意喻得之晚矣。他記得母親是個很溫柔嫻靜的人,是名將陳良之女,和父親很相愛。而他,是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大小姐,一個嬌嬌氣氣的小女孩,穿著繡滿金絲蝶的粉色襦裙,最喜歡站在鋪滿琴園的如蓋的碧蓮旁,聽爹爹和娘親琴瑟合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