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夕陽西下
一個人最寂寞的時候,便是最最脆弱的時候。
昏鴉並不是一個脆弱的人,但是他卻喜歡寂寞。
他時常告訴自己,沒有酒喝,沒有人和他說話,這並不是寂寞,隻是你感覺寂寞而已。
真真正正的寂寞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空虛,一種令你發狂的空虛。縱然在歡呼聲中,也會感覺到內心的空虛、惆悵與沮喪。
此時此刻,他背對夕陽,自酌自飲,無半句言語。
他討厭夕陽,憎恨那種使他絕望的顏色。
身處鬧市,喧囂的世界將他遺忘,他驀然的看著周圍的人群,袖中的刀安靜的像一隻貓,仿佛和這個世界達成了微妙的平衡。
半柱香之前,他剛剛殺過人,那個人的血像夕陽一樣灑遍他全身,他索性將外衣燒掉,一如他一貫的作風,做事情,容不得自己有半點後悔。
錢袋中的錢足夠他揮霍一陣子,昏鴉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是個陌生的地方。
其實任何一個地方對他來說都是陌生的,因為在他眼裏,隻有他自己的世界。
那處楊柳紛飛,這邊曉風殘月。
一切仿佛早已跟他無關。
今宵花天酒地、狂歡極樂,卻連自己明日會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甚至連今宵酒醉何地都不知道。
他明白,自己隻是一個受雇於他人的凶手,一個不願意和周圍人多說一句話的怪人,一個十足的瘋子。
昏睡的烏鴉,隻有在殺人是才是最清醒的。
一個人清醒的時候太多,豈非也很痛苦?於是,每次經曆過手起刀落鮮血四濺的瘋狂之後,他都選擇買醉,這才使他覺得痛快。
世間有太多人心中充滿了嫉妒和仇恨,昏鴉很高興他們可以這樣,因為隻有這樣,才有生意,才有錢賺,才有他痛快的感覺。
又是一壇酒,他依舊毫無知覺,猶如行屍走肉。
酒之一物,真奇妙,你越不想喝醉的時候,醉得越快,到了想喝醉的時候,反而醉不了。
忽然間,他仿佛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沒錯,是他剛剛殺死的那個人,那個人模糊的臉扭曲成詭異的形狀,他伸手去抓,卻怎麼都抓不到,朦朧中他看到那個人離他遠去,漸漸消失殆盡。
許久,他笑了,他對自己說,昏鴉,你終於醉了。
一個沉溺於這種生活的人,通常毫無牽絆。
然而,昏鴉卻很怕死,他害怕鮮血,然而那種顏色卻讓他瘋狂讓他絕望。
自己不想死的人,通常也不想要別人死。
這句話的另一麵也同樣正確。
你若想殺人,就得準備著被殺!
也許隻有昏鴉覺得自己應該死在另一個和他一樣瘋狂的人手上才是痛快,因為那樣的人對他來說,才是難得的朋友。
隻是他完全不知道死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對於不知道的東西,他總是很害怕。
聰明人總是時常有煩惱。
有煩惱至少比沒有煩惱的好。
因為世上隻有死人才真的沒有煩惱。
然而,昏鴉卻沒有任何煩心的事情。
他倒是覺得他讓很多人從世界上消失了卻煩惱,然後換來他夜夜買醉是很公平的事情。
也許,他早就已經死了,死的很徹底。
不知不覺,已是傍晚。
昏鴉早已不省人事,趴在桌上昏昏睡去。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會醒來,在哪裏醒來。
袖中的刀被他壓在臉頰下麵,反射不出任何的光亮。
夢中,盡是荒涼的景象,像極了他心中的某一個地方,他並不願意醒來,清醒的時光對於他來說才是最大的痛苦。
這種畫麵他早已習慣。
他這一生驕傲至極,從不會相信任何人,然而,卻被一個人輕而易舉的欺騙。
可悲的是,這是唯一一個令他難忘的人。
越是精明的人,越是容易被騙倒,隻不過你要懂得用什麼法子而已。
騙他的,是一個女人。
昏鴉,原本並不叫做昏鴉,他決定忘記自己的姓氏之時正是那女人出嫁的之日。
因為他知道自己永遠得不到。
以他的顯赫家室,以他的傲慢孤獨,他是不會理解得不到這個詞的含義的。
於是,他放棄了自己的家,選擇一個人流浪。
他以為自己會忘記。
然而,這隻是他以為。
既不懂得應該怎麼樣被愛,也不懂得應該怎麼樣去愛別人。
這種愛才是最真的。
你隻有在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才會有真正的痛苦。
這本來就是人最大的悲哀之一。
更悲哀的是,昏鴉選擇了等。
等到他忘卻日月,忘卻時間,忘卻歲歲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