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蕭索的街道,地處一個偏遠的小鎮,本來就住人稀少,現在發生了戰事,這小鎮又靠近前線,不少人都逃難去了,剩下的人也大多縮在家裏避禍,出來走動的人是愈法的少了。
其時已近深秋,秋風卷著黃葉不時吹過空曠的街角,更增凋敝之意。傍晚時分,一彎殘月升了起來,透過厚重的雲塊投下清冷的光。這是在長街的盡頭出現三個起伏的黑影,是三個匆匆的行路人。這三個人兩高一矮都穿戴了黑色的兜帽鬥篷,橋不清楚麵貌,那鬥篷很是寬大,遮蓋得連體形也看不出來。三人走到街心停了,下來四處張望。“奶奶,這地方半個人影也沒有,好像荒廢了一般,是我們要找的地方嗎?”居中的黑衣人問道。發出的是很好聽的年輕女性的聲音,卻伴隨這低沉的嘶嘶聲,好像說話人的嗓子有些嘶啞。“嗯,沿道也沒見有過銘牌路標,總得找個人問仔細了才好,免得誤了大事。”左手邊的黑衣人用蒼老的同樣嘶啞的聲音回答。站在右手的黑衣人卻是一言不發,隻是默默的站定了。他比另兩人約莫矮了半個頭,看起來像個孩子。“嗯,那邊街旁坐著的像是個乞丐。不遊!你去問問他這是什麼地方,順便把咱們的幹糧分給他些吧。”那黑衣婆婆說道。“是。”先前說話的姑娘應道。她向街角望去,果然看見在樓房陰影中縮坐著一個衣衫襤褸的人。她從背囊中取出兩塊幹餅,走向前去,將幹餅放入那人麵前的破碗裏。
“請問一下,這個小鎮叫做什麼名字?”那少女問道。卻見那乞丐兩眼呆呆望向地麵,好像完全沒有聽到自己的問話一般。少女微感奇怪,對那乞丐仔細打量起來。隻見他蓬頭垢麵,滿臉的胡茬,衣衫破爛不堪,上麵粘了血跡。整個右臂沒有了,殘肢的部分用肮髒的厚布條裹成了球,卻也被滲出的血染成了黑紅之色。看他眉宇間很有些軒昂之氣,卻見他雙目隻是愣愣的瞪著地上沙石,眼中露出絕望迷茫的神氣。少女見他這般模樣,不覺可憐起他來。心想他在這兵荒馬亂之中被人斬去了胳膊,成了殘廢,今後要在這亂世生活下去那是更加艱難了。便從背囊裏又掏出兩塊餅放在他的麵前。又想,我隻顧可憐別人,那我自己又如何呢?我和他難道不都是殘缺不全之人麼?他失卻了手臂,我卻是失去了。。。。。。失去了。。。。。。隻怕我是沒資格可憐別人了。她想到此處心頭一陣苦痛,急忙止住念頭,正欲上前再向那人問話,卻猛然瞥見那人斷臂處的一塊紋身。那人此處的肌膚沒有被繃帶纏滿,紋身便露了出來。隻見那上麵赫然紋了一隻黑色的烏鴉和一柄金色的錘頭。
“啊!”那少女驚叫出聲,不禁向後退去。“你是送葬人?怎麼會在這裏?”那發愣的乞丐聽見少女叫出自己身份緩緩抬起了頭,眼神裏卻仍透出深深的疲倦。先前的黑衣老婦聽到“送葬人”三字卻是一個箭步搶進身去,抓住那乞丐衣衫竟將他提了起來。但見她雙手不住顫抖,身體搖晃。顯出心中的激動慌亂。“是打輸了嗎?戰敗了?那麼你是敗兵了?其他人都到哪裏去了?你們的首領他。。。。。。他還好嗎?”她一連串的嘶聲逼問著。那乞丐模樣的人緩緩轉過頭來望向她,又緩緩的眨了兩下眼睛,好像是從迷夢中剛剛回過神來,這才開口說話。他說話的口氣也是平淡緩慢的。“打仗。。。。。。打仗?哦,你是指在蠟燭灣那裏新近開打的那一仗麼?打輸打贏的我是不知道的。我根本就沒參加。我已經很久不打仗了,今後也不再打了,再也不打仗了。。。。。。再不打了。。。。。。”他說著緩緩掰開黑衣老婦的手,身體滑了下去,重新在地上委頓做一團。那老婦卻是透出了喜色。“我說呢,你這傷絕對不像是新傷。瞧打扮也不像是打過仗的,唉,都怪我急糊塗了。”她歡喜的說道。這時那個一直也沒開口的黑衣矮人快步靠了過來。“婆婆,我爸爸他打敗了麼?”她用稚嫩的女聲問道,果然是個孩子。“不,沒有敗,你爸爸是絕對不會敗的!剛才是婆婆著急,思量錯了。”她柔聲向那孩子寬慰著,又轉頭向那乞丐,“這位小兄弟,剛才老婆子得罪了你別見怪,請問,這裏是馬家台子不錯吧?”
那個坐倒在地的乞丐開始吃起餅來,聽到問話胡亂的點了點頭,他大吃了幾口又抬頭望向那叫不遊的少女,想是對她的施舍心生感激。“兵荒馬亂,你們幾個女人跑到這種地方來做什麼,還是快走為妙,不,等等,聽你的聲音你是。。。。。。嘿嘿嘿,聽出來了,聽出來了。怪不得,怪不得。倒是我多管閑事了。”他說完又悶頭狼吞虎咽的吃起餅來。那少女上前一步說道:“大叔,你雖然是。。。。。。那個。。。那個身份,可聽你的說話那是不會和我們為難的了,如此不如和我們一道前行如何,正可驅除奸邪,解我家國危急。那不也正是大叔你的使命嗎?”“不錯,”那黑衣老婦應和道,“我們老老小小幾個女流之輩卻是實力有限,如果閣下能夠仗義相助,閣下雖然身上帶傷,那與我們卻也是大增實力了。待此次任務完成,我們一定重謝,並請聖手名醫為你療傷,不知閣下意下如何?”“嘿嘿,驅除奸邪?家國重任?那與我是再也沒有關係了。不去,不去。”那乞丐說著擺了擺手。那少女還欲再行勸說卻被那老婦攔住了。“不遊,人各有誌不必強求。隻是請問這位兄弟,可知這鎮上有什麼酒肆旅店麼?”那乞丐隨手向街對麵一指便又別過頭吃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