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開始模糊不清了。
濃煙順著喉嚨,滾過胸腹的每一寸空間,所有內髒都在抽搐,比疼痛更劇烈的,是無時不刻拂過腦海的,深深地即死感——“下一刻就要死了”這樣的想法,比一切疼痛都要折磨神經。視野中,除了紅色,就是黑色——紅色,是不知何時燃起的烈焰;黑色,則是我此刻呼吸到的唯一的東西。
“我,就要死了嗎?”
被突然抬高的地形——也許隻是塊石子絆倒在地,章宇無力地翻了個身。僅靠現在的情況,看著自己被火海吞噬,恐怕是唯一能做到的事了。
可惜,連這個,章宇都沒有做到,極度高溫的環境,立刻使這個年僅八歲的少年進入了長眠······
僅存的睡夢中,仿佛是來自天堂的光芒,在模糊的視野中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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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還有生還者?在火災中心附近?”身披白色大褂,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的中年男子站在警戒線之內,用肩膀和腦袋夾住對講機,手裏還不停的在筆記本上記著什麼,問道:“脫離危險了嗎?”
“沒······沒。啊,不。是,是那孩子根本沒有受傷。”對講機的另一頭,恭敬的聲音傳來,看來中年男子的地位不會太低。
“······我知道了。”男子愣了一下,拔出了插進筆記本裏的圓珠筆尖,淡淡道:“我知道了,送他去醫院接受一次全麵檢查。”
“是。”
收起了對講機,男子看著身前一片漆黑的廢墟,翻動著筆記本自言自語道;“看來,已經湊齊了呢。”
······
那一夜,大火,吞噬了鎮上的一切:道路,房屋,樹木,昔日一切的記憶,都在炙熱的火焰中焚為了灰燼。我的一切,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我的那個稱為家的地方,也一起消失了。似乎,隻有我留了下來,留在了這個已經被焚毀的世界裏。
——不,是這個被焚毀的世界,隻存留在我的記憶裏。
我沒有被燒死。
據說,是因為運氣好,倒在沒有可燃物的廣場上,所以才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對此說法,我沒有一點相信的意思——如果是這樣,那麼死去的人,絕不可能會有這麼多——但活下來了就是活下來了,我沒有那種義務去研究自己為何而存在,雖然說有些誇張,但是對我來說,這比最難的哲學問題還難上百倍。
章宇就這麼活了下來,在他養父的家庭裏。
章宇的養父姓於,據說是一家名事務所內的調查員,條件相當優越,隻是因為事務繁忙,他幾乎從來不回家,隻是每個月寄回家裏一隻郵包,裏麵總是裝滿了錢。於是,對養父映像極淡的章宇時常以為:“盡管於先生有正經的工作,其實他幹的是搶劫銀行的勾當吧。”當然,這樣的想法也隻可能在心中默念了,即使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章宇也不會蠢到真的把自己的監護人當強盜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