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了一個立足於一塊大平台的玻璃試管前,平台離地約有一米,試管直徑五米,高三米,裏麵有一個胖乎乎的黑人正坐在地上玩GAMEBOY,陸一峰雖然聽不到他的聲音,但看他捶胸頓足的表現,顯然正玩得不亦樂乎,感覺到有人在注視著他,他還轉過身來朝著兩人嘿嘿一笑。
小丁道:“他是潛伏期的病例,身體特征非常正常,簡直和普通人毫無二致,但是他曾經和發病者有過親密接觸,所以我們才會確定他也是潛伏期的病人,看上去很開心的一個人,不是麼?他來的時候體重不到一百斤,現在已經直奔一百五去了。”
這對陸一峰的視覺衝擊非常大,在他映象裏這個黑人應該木然的坐在那裏,眼中是絕望的神色,或者一邊拍著試管壁,一邊做著口型:“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但現在隔著試管,陸一峰還是感受到了黑人最純粹的快樂。
快樂是自找的。陸一峰想起寶寶說的一句話,同時也告訴自己,絕對不能隻依靠自己的經驗輕易做出判斷,先入為主的觀念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也許就意味著失敗和死亡。
小丁低聲道:“有一段時間我很頹廢,似乎所有事情都在和我作對,日子過的很不順心,有時候我甚至在想,活著真沒意思,不如死了算了。但是聽過這個黑人的一席話,讓我明白了我擁有的幸福有多麼飽滿。
那次是在例行檢查身體的時候,我同事問他現在感覺如何,他的意思是問黑人身體感覺如何,他說他感覺非常非常好,每天都有飽飯吃,還有電視看,有遊戲玩,還有隱私時間,他感到非常的滿足,非常的快樂,他甚至還要謝謝我們。
我同事忍不住問他,知不知道自己可能最多隻剩下一年的壽命。他當時沉默了一下,道:‘我曾經生活的像條狗一樣,但是我相信我會像天使一樣死去,我還有什麼好不滿足的嗎?’就是在那時,我才想連他都能這麼樂觀,比他條件這麼好的我還有理由不快樂的,當天我一邊咀嚼著他的話,一邊在太陽底下曬了兩個小時後,我才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陸一峰看著那一邊玩著GAMEBOY的黑人,一邊還會笑著朝他們揮手的黑人,眼睛中已經少了同情和憐憫,多了一絲尊敬,無奈是誰能夠勘破生死的情況下知足常樂,都是值得令人佩服的生活強者。
小丁帶著陸一峰轉過一塊垂下的布幔之後,第二個大試管就出現在眼前了。對於這塊大大的布幔,陸一峰感覺很滿意,這體現了實驗室工作者對病人的尊重,畢竟讓一個人每天看著自己很快就要經曆的淒慘下場,實在是太過於殘忍了些。
這次試管中的是一名瘦骨嶙峋的中年婦女,正跪在地上雙手合什、虔誠的祈禱,麵色潮紅,不時輕輕地咳嗽著。
小丁道:“這是發病第一階段的病例,她的DNA正緩慢地發生著我們還無法理解的變化,如果能夠治療好她,那人類就不用如此恐慌了,傳染性再強,畢竟也不再是不治之症,可惜我們進展甚微。”
中年婦女似乎祈禱完畢,睜開了眼睛,看到前麵站著兩個人,雙手上舉然後慢慢地俯下身來,額頭貼地,向二人嗑了一個頭。
小丁轉身用後背對著中年婦女,低聲道:“她並不是求我們放她出去,而是祈求我們能夠救她的四個孩子,可其實等我們的人找到她的時候,她的村莊已經被暴亂者燒成了白地,裏麵到處都是燒焦的屍體,她的孩子估計也已經凶多吉少了。但是她每天都還是在不停的祈禱,絕大部分內容都是為了她的四個孩子,小部分是為了她的丈夫、親戚和朋友,而沒有一句是為了她自己。”
陸一峰黯然無語,難怪他剛才受那婦女一拜時,感覺到古井不波的心神有了一絲顫動,原來那是因為母愛的折腰。
小丁接著道:“現在非洲大陸很多地方都已經毫無秩序和安全感可言,宛如末日來臨時的前兆。在每次動亂來臨時,總會有些渣滓興風作浪,為禍百姓,再帶動那些原本善良的人變成惡棍,現在非洲死在那些暴亂者手裏的平民數量遠高於因瘟疫而死亡的人數。哎,一日沒有特效藥出現,這種瘋狂恐怕還會變本加厲,上帝真的要毀滅世界了嗎?”
兩人轉身離開後,中年婦女又開始虔誠的祈禱,似乎隻要她足夠虔誠,就可以保佑她的孩子一般,孩子們之前是她努力生活的支柱,現在已經變成了她的精神的支柱,所以小丁剛才要背過去和陸一峰講話,他相信雖然中年婦女聽不見、即使聽見了聽不懂自己在說什麼,但肯定能夠在自己說話時的眼神之中明白全部的含義,那就是一個母親的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