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生死之間(2 / 2)

等春桃回來的時候,兩進的院子裏,已經聚集了很多人,一些人已經拿著砍回來的竹子開始搭靈棚,農村就是這樣,一家有事百家幫,誰又能保證自家一年到頭的不遇到個什麼事,況且村裏人都知道,夏誌強如今在城裏出息了,沒準搭上了這條路子,可以把自己家的孩子也帶到城裏工作。

抱著這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夏老太就出去這麼一圈,吆喝了一嗓子,立馬就有這麼多人過來幫忙。

早有鄰居家的婆姨過來,接下了春桃懷裏抱著的白洋布和火紙,還關切的對春桃說:“春桃啊,這會兒有了身孕得注意著些,別受了累了。”

又有些婦人過來,將這三丈白洋布,按照農村裏的風俗規格,扯成了長短不一的白布條,丈二長的是給孝子的,六尺的是給女眷的,還簡簡單的縫了些孝帽子,場麵熱熱鬧鬧,若不是那些白布條和搭起的靈棚,乍一看讓人以為是在辦喜事。

一口黑漆漆的槐樹棺材,還散發出抽人鼻子的油漆味,棺材裏麵新糊著大白紙,南方先生也來了,拿著個細長的紅線栓著的銅錢在吊線定中,一邊還指揮著別人做這做那。在農村裏,凡是可以被稱為先生的,都是受人尊重的,哪怕是南方先生(風水先生)。

“春桃,你趕緊的歇著去,要是強子哥看到你這麼著勞累該有多心疼啊。”栓子一邊拿著鋸好了的細柳棍紮哭喪棒,一邊對春桃道。

春桃心裏既喜又悲,喜的是那個人給她帶來的歡愉,讓她一輩子也無法忘記,悲的是夏誌強婚後一別,就再也沒有過音訊,哪怕是一個電話也沒有,可是這些她又和誰去說?

“不礙事,我沒那麼嬌氣的,栓子哥,辛苦你了啊。”春桃微笑道。

眾人拾柴火焰高,抬眾(農村裏專門幫搭死人,搭棺材的人)的來了,登帳的來了,知客先生來了,連吹手(農村死人要有吹鼓手)也來了,笙竽喇叭,各色各樣吹了起來,多是吹著一些死人時常吹的一些吳調和電視上常放的通俗歌,笙瑟和鳴,音樂聲有喜有悲,讓忙碌的人們做事的節奏更加的快了起來。

幾個抬眾的按照南方先生的要求,將老爺子的遺體,端端正正的擺在了棺材裏,南方先生又用銅錢吊了一下,細微的調整了一下老爺子頭枕的位置,便大功告成,算是入了斂。

院子裏、黨屋裏放滿了從鄰居家借來的八仙桌,在前院還支起了一個大土灶,不停的在燒菜,也沒什麼花樣,就是每桌兩瓶老高梁酒,一大盆亂燉,盆裏什麼都有,是豬肉、豆腐、豆芽、大白菜、千張什麼的,放在一起燒出來的,飄著香氣。

在農村裏就是這樣,誰家死人了,就開流水席,幫忙的、抬眾的、吹手、來燒紙的,全在苦主家吃流水席,來燒紙吊唁的隻吃一頓,其他幫忙的人一直要吃流水席吃到死人入了土,據說這樣熱鬧熱鬧可以驅邪。

到了晚上,幫忙的回家休息了,抬眾的走了,從別的村請來的吹手也回別的村了,親親友友們基本上都離這兒不遠,也都回去了。來一個人就陪磕一次頭的栓子,也跪了一天喝了碗酒,胡亂吃了些,也回家休息了。大家都約好了早上再來,然而晚上這兩進的院子裏,就睡著春桃婆媳倆。

透過廂房的前窗,春桃可以清楚的看到在竹篙上電燈照著的那口黑色棺材,孤零零的擺在院子中間的靈棚下,棺頭的黑色油漆還反著光,從小到大從未經曆過這種事情的春桃,被嚇的不輕,渾身雞皮疙瘩直冒,把窗簾拉了起來,電燈全部拉開,將頭蒙在被褥裏,還是害怕。

春桃覺得自己的四肢冰涼,眼前老是閃現出公公臥病在床時那雙如死魚般渾濁的眼睛,老是盯著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