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七鳳兄妹三個,同兩個“小不點”開心地逗著玩的時候,一桌豐盛的酒菜,已經擺好了!恰好,因感冒咳嗽的厲害,而沒同外甥俊輝一起來的老五沈福貴,也同妻子章蓮心,領著女兒寶婷趕到了。再加上一大早,就去田裏間苗的老三沈平貴,給小羊羔抱著一大抱玉米苗,汗水淋淋地也進了家門,這一家人齊集一堂的場麵,頓時讓這個寬敞的院子,變的窄小、熱鬧了起來。
躺在床上的沈金貴,靜靜地望著團團圍坐在一起,這重歸於好的一家人,滿臉欣慰的他,眼角,悄悄滑下了淚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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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諧安穩的日子,總是讓人那麼的眷戀不舍。轉眼之間,靠著注入流食來活命的沈金貴,已這樣度過了半年之久。雖然寸步不離的二弟沈銀貴,一直都在無微不至地護理照顧著,但病入膏肓的他,即便是再堅毅剛強,也已經被無情的病魔,給摧殘的氣息奄奄了。
這是陰曆十月初五的早上,被疼痛折磨了整整一夜的沈金貴,好不容易迷糊著了,卻又被可怕的噩夢,給生生驚醒。臉色臘黃,額頭上冷汗淋淋的他,還未從驚悸中緩個神來,就立刻哆嗦著骨瘦如柴的手指,摸索著自己的胸部,好半天,才費力地掏出了那折疊齊整的枯黃色的紙箋。手握著紙箋的他,好似是握住了生命的動脈。想到此生已無緣南京一行的自己,或許待靈魂得以飛升之後,能圓了自己這終極了一生,也沒能得圓的夢!他那被噩夢的驚悸和疼痛,扭曲折磨的蒼白如紙的臉上,不由得重新浮上了,欣慰的笑意。
知道自己油盡燈枯的他,想到自己即將要擺脫這病痛的煎熬,神情反倒異常的坦然起來。
自打手術之後,他就沒有一刻不被疼痛撕扯著。那始終愈合不好的刀口;那插在脖頸下部的食管;那胃裏越腫越脹的惡瘤,種種難言的滋味,讓隻能躺在床上的他,一分一秒在熬著窗外的日頭。拚盡著自己的剛毅和堅韌,與病魔苦苦地抗掙著。為了不讓全家人擔心;為了不讓日夜守護著自己的弟弟難過,腹內脹疼,且根本感覺不道饑餓的他,努力配合著弟弟的,那一日三遍的流食注入。。。。。。
“大哥,我們吃飯吧?。。。。。。”又已將牛奶抽入了針管的沈銀貴,邊給哥哥擦著額頭上的冷汗,邊疼惜地道。
胃內早已沒有了半絲兒縫隙的沈金貴,直感到裏麵如著了火般的灼燒著。他兩眼痛苦地望了望,那維係著自己生命的注射器,衝弟弟苦笑著,搖了搖頭。並慢慢抬起無力的手,輕輕推開了弟弟的胳膊。
“老二,別費這勁了,大哥,大哥要走了!。。。。。。你還是。。。還是把華駒,把華駒給哥找來吧!。。。。。。”一陣灼痛之後的沈金貴,表情坦然地喘息著道。
“當啷”沈銀貴手上的注射器,隨著對方的話音,一下子碎在了地上。雙唇抖的半句話也說不出來的他,淚水,一下就湧到了他那骨瘦的臉上:“大哥,不能!。。。。。。咱不能這樣想!您不能舍下俺!。。。。。。俺這就去買注射器,您要吃東西!您不能放棄,不能!俺是不會讓您走的,不會的哥哥!。。。。,,”終於發出了聲音的他,失控地哭泣著道。連外套也沒顧上穿,就衝門出去了。
望著反應激烈的弟弟,哭著衝出了房門。此刻的沈金貴,情感的閘門再次被摧毀。。。。。。雙眼滯停在了門口的他,淚水,已經滂沱!想著這與自己同樣悲苦了一生的弟弟;想著他那原本就贏弱的身體,已被陪著自己的那份熬煎,折磨的更加瘦弱;想著也已白發過半,膝下無兒無女的二弟和三弟,他們將來老去的時候,又該靠誰養老,求誰送終呢?他那顆碎裂了千百遍的心,又一次的被撕裂了!
自妹妹沈七鳳發誓,要為百年的自己摔老盆之後,即感動更傷感的他,心裏一直糾結著這件事情——摔老盆從來都是後輩子嗣的事情,身為兄長的他,如何能忍心讓自己最愛的妹妹,去做這樣的事呢?堅決不同意的他,又怕一旦自己西去之後,脾氣執拗的妹妹,肯定會兌現承諾。“若想阻止妹妹,方法隻有一個——那就是給自己找一個承繼者。”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沈金貴,默默地捉摸著。因承諾的起因,源於老五沈福貴那無情的咒罵,就算其子嗣再多,誌氣剛強的他,也不會低頭有求於對方的。唯一讓他可考慮、托付的,就隻有老四沈安貴的兩個兒子了。然,其長子沈忠駒,那是將來必須要為其親爹送終的!好在還有個沈華駒尚可托付,無聲長歎的沈金貴,暗自將目標,落在了二侄子沈華駒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