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車輪,在沈金貴他們那周而複始的勞作之中,轉到了自然災害最嚴重的年月。
當時的人們信奉的是,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的誇張風氣,各地糧食的畝產量,被村幹部以放衛星的速度,攀比提升著高度。而實際的情況卻是在大煉鋼鐵之期,使得土地荒廢,糧食的產量成倍的下滑欠收。再加上三年的自然災害,更導至糧食原本就嚴重缺乏的農村,那新興的集體大食堂,因糧食的不足,很快也辦不下去了。饑餓難忍的老百姓,隻好拿地瓜秧子、糠皮、樹葉、野菜及草根,甚至觀音土等等來果腹充饑。
沈金貴所在的北大荒勞改農場,也同樣受到了空前的“糧荒”。
勞改農場也已經嚴重缺糧了。由於專家所倡導的,將作物深耕密植的錯誤做法,不僅讓農場多浪費掉了幾倍的種子,還讓失去空間距離的作物,相互防礙著生長,而那深耕,更是把肥沃的優質土層埋入了底下,使無用的石塊、沙子布於表麵,至使農作物失水、缺養,造成了嚴重的減產。再加上竟著高的浮誇,導至了上繳公糧數的增加,讓完成了上繳任務的勞改農場,與全國各地的農民一樣,也掙紮在了同樣的饑荒裏。
勞改隊員每天的夥食量,早就減了又減。已經到了每天連窩頭的影子,都見不著的地步了。每頓隻靠著那一碗沒有幾顆玉米粒的渾湯來充饑的他們,臉已全都成了菜青色。好些隊員都已因營養不良而全身浮腫,四肢無力,那腫脹的如發麵包般,又粗又亮的腿腳,用手指一按,就是一個深深的大坑。被饑餓折磨的生不如死的他們,每天還要繼續著那同樣,無休無止的超負荷勞動。
腿雖都拖不動的他們,但卻格外盼望著出去上工。因為到了地裏,他們就可以找到些緩解饑餓的東西,比如什麼四葉菜、婆婆丁、苦苦菜、普公英、草蘑菇,甚至野草根、樹葉、樹皮等等。總之,隻要是能入口的東西,他們決不會放過——每見到泛綠的枝葉,他們就會立刻兩眼放著光,如餓狼般瘋撲而上。
“老大,俺真的扛不住了!俺真不想活了,嗚嗚嗚。。。。。。”夜已深了,2號屋裏餓的兩眼發直的“鱷魚頭”,又一次傷心地痛哭著。
這個過去一頓三個窩頭還直喊餓的張二狗,如今這一頓還沒有二十來顆玉米粒的渾湯,讓他所要承受的饑餓折磨,實在是讓人無法想象。要不是沈金貴一再鼓勵著,隻怕他真的是活不到現在了。盡管白天他拚命采食著野菜,有時甚至生吃捉到的青蛙或田鼠,但依然餓的半夜醒來,就“嗚嗚”直哭。
“別這麼想,二狗!再熬一熬,再熬一熬就會好起來的!。”腹內同樣饑餓難耐的沈金貴,聽著“鱷魚頭”的話,直感到心裏陣陣的酸痛。他悄悄抹掉眼角的淚水,有氣無力地鼓勵著如“老娘們”般痛哭著的張二狗。
“老大,俺隻怕是熬不下去了,這TM的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的痛快!再說,再說這全國都沒有糧食吃,哪裏還會有好的那一天?俺妹來信跟俺說,咱老家那邊,聽說都餓死人了。”“鱷魚頭”神情沮喪,聲音帶著恐怖和絕望,哽咽道。
“不會的,這些都是傳言,不能信!你要堅強,不能讓意誌垮掉,隻要意誌不垮,咱就能撐得下去!”沈金貴忙盡力否定著“鱷魚頭”口中的消極言論。繼續為他鼓著勁。嘴上雖如此安慰勸解著對方,心裏卻同樣是看不到一絲絲的亮兒。因為從五弟的來信中,他已早就知曉了家鄉的狀況。。而且同時獲知的,還有二弟因七棵枯死的小樹,被“肖克星“控告入獄的消息。既揪心著母親挨餓,更心疼著身陷囹圇的弟弟的他,此時心裏所承受的,是怎樣的壓力和磨折,是任何人都難以想象的!
“老大,你知道嗎?”被沈金的一番鼓勵安慰後的“鱷魚頭”,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已停止了哭泣的他,繼續向沈金貴吐露著肺腑:“知道嗎?老大,這幾天俺都想好怎麼個死法了。俺這輩子作惡太多了,從來都沒做過一件人事!若不是因為你的寬容感化,隻怕到現在俺還是個狼心狗肺的人渣。所以,所以俺特別想將來有一天能夠報答你。唉!可現在,現在咱都要餓死在這北大荒了。隻怕,俺這輩子也沒有機會報答於你了!所以俺就想,反正俺也熬不住這餓了,索性不如把自己給勒死吧,勒死了讓你和咱屋這哥幾個煮了吃頓飽飯吧,也不枉俺與你們結識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