邗國離王府——天剛麻麻亮,東方天際的魚肚尚未剖白,向來習慣早起的紅綃已輕車熟路地打點好主子朝早要食用的膳食。莧菜瘦肉粥、紫蘇銀魚線、漬瓜……專注的杏眼默默清點了下主子喜好的幾樣菜式,確定沒有遺落和弄混後,嬌俏的小臉方才露出滿意的笑渦。當東方的第一縷晨曦在窗欞投下朦朧的剪影,紅綃手中的花茶業已調製完成。望一眼餐桌上自己精心布置的膳食,忍不住欣喜地籲了口氣,放下手中精致秀美的碗筷,正身方才發現窗欞上倒映下的柔和光線。紅綃暗暗在心裏估了下時辰,思忖著這會主子應該已經輾醒,便利落地端將起事先備好的梳洗銀盆,蓮步輕移穿過九曲回廊直朝蕭兮閣走去。“——公主,奴婢是紅綃,請問奴婢可以進來為主子梳洗了麼?”紅綃站定在朱紅鏤空楠木門三尺之外,屈著水綠纖身畢恭畢敬地朝門閣內的主人低聲詢問著。“——紅綃麼?房門我沒栓,進來吧……”須臾,一道宛若溪澗清風的清明柔亮嗓音從門縫裏傳出,紅綃低低應了聲‘是——’便上前,輕推開那兩扇闔起的門扉,重新端上銀盆提起裙角,跨過門檻直朝裏間主子在的那一方驅步走去。一手撩開裝飾素淡卻不失典雅大方的水精簾,蓮步輕移之處,素手亦隨之輕掀開重重雪白繁織墨竹紋樣的紗幔。最裏邊,淺笑的視線在接觸到梨木雕花床榻上已然折疊好的錦褥時,紅綃忍不住錯愕地瞠大杏眸,公主她怎麼——“……最後一朵了呢……”不待紅綃從驚天霹靂裏回神,窗欞那邊似遺憾若惋惜的感歎聲如棉絮般柔軟地傳過來。紅綃循聲看過去,果然在支起的窗欞前見到了那一抹再熟悉不過的素白身影——探尋的視線注意到她身上隻著單薄裘衣便站在窗前吹冷風時,紅綃忍不住蹙了下眉頭,放下手中的銀盆扯過錦繡屏風上的雪白披風,大步上前披係在三千墨染青絲散如瀑的女子身上——不知道她在這站了有多久?“初春雪消融,朝早天涼,公主應該多注意保重身子!”紅綃賭氣似地嘟起櫻唇,指間無意擦過女子單薄的身子,一抹寒徹心扉的冰涼立刻襲上心間,紅綃震驚地盯著眼前那一張秀雋卻冷然的容顏,頓在半空的手忍不住打著哆嗦,大顆大顆的眼淚就那麼毫無征兆地流了出來。“今年的最後一朵臘梅——紅綃,今日為我梳個梅花妝,可好?!”流螢澈收回停佇在院裏迎風寒梅上的視線,微笑著轉身,冰冰涼的纖指拂去紅綃臉上失了溫度的淚珠,在心裏感動這丫頭忠心的同時忍不住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她的身子素來極寒,一般的風吹寒氣浸體對她造成不了任何實質上的傷害。望一眼遠處山巒之巔經年不見消融的皚皚白雪,暗自在心中苦笑了下,轉身越過尚在怔愣中的紅綃,徑自走到梳妝台前坐下,執起梨木桌案上的上好檀木梳,對鏡看著裏邊蒼白著容顏的自己,有一下沒一下地順理著及腰青絲。“……公主今日要梳梅花妝麼?”紅綃接過流螢澈手中的梨木梳,對著鏡中始終微笑的女子輕柔問著。“嗯……”流螢澈應了聲,透過銅鏡不甚清晰的影像,不意外見到身後為她梳妝打理的少女俏臉上猶存的淚痕。“為什麼哭?”流螢澈按住停留在她鬢間的小手,稀疏平常得問道。“因為紅綃——心疼公主!”輕輕拉下流螢澈的柔荑繼續著梳理的動作,紅綃抿著下唇再也不敢多看鏡裏皺起蛾眉的流螢澈一眼。因為紅綃——心疼公主!流螢澈清然無波的眼眸望一眼鏡裏逃避她的紅綃,唇角不由勾起一抹淺淺的溫暖笑意,可惜專注在她發間的紅綃終究是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