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陽光穿透了一層薄薄的、布滿汙垢的淺色窗簾。
李大洪睜開還沒有接觸到睡眠狀態的眼睛,翻身看著熟睡中的車倩:妻子的臉上暈染了一層淡淡的暖色光調,鼻翼輕輕地顫動著,那兩片性感的、含帶著些許貪婪欲望的嘴唇,時不時就會微微翹一翹,似乎正在做著一個神秘而又幸福的美夢……
“她夢到什麼了?”他想,“是錢?是白粉?或者……肯定是哪個野男人!媽的!”他嫉恨地咕嚕了一句,又想道,“權當是那麼一塊東西了!誰愛上誰上!反正我是上夠了!媽的!反正我想上就上,而且她先得供著我上!媽的!叫她靠這個賺錢去,我是不能再白供她抽啊抽的了!自已還顧不過來呢!”
他坐起來,點上一根煙卷,接著變得傷心起來,“苑天和寶書那兩個家夥好回來了,十有八準帶著好貨;但是那又怎麼樣呢,大軍那個王八蛋跟我徹底翻臉了,把我踢出來了……雖然這是早晚的事,也是我預料到的,但還是被踢得早了一些,看看,衝動是魔鬼啊!都怨陳輝那王八蛋,還有我身邊這個*!不行,不能光這麼怨下去,得想個辦法,不然的話,明天怎麼過啊!”
被毒品侵蝕的心竅,即便還能考慮問題,所想到的也僅是這些個調子。於是,他在記憶中緊迫地搜尋著,“誰那兒有便宜可沾呢?陳輝?不可能了,自從那天之後,他已經把手機報停了,這說明,這個王八蛋不會和我再有任何來往了!上趕著再去巴結單鍔?似乎也行不通……誰呢?誰呢?!——林建軍!”仿佛是神靈在指引,他的腦海中倏然閃現出一張麵孔;濃眉毛,鈴鐺眼,大鼻子、大嘴,不去看那具矮小瘦弱的身形,很有些書裏描寫的張飛的那個長相。
林建軍在他們吸毒的人堆裏頗有名氣,並不是他有多大的個人能量,而是在於他的家庭——在他家裏吸食毒品,完全可以無所忌憚;他的父母從不幹涉他和同伴們沾染的這種惡習。是的,他母親從小就對這個老生獨子百般地庇護、百般地溺愛,她的母愛在他們那一帶幾乎無人不知。他父親是個徹頭徹尾的懼內人物,老伴的每句話在老頭子耳朵裏幾乎如同聖旨,在那一帶,他們家庭中所發生的“懼內”故事,似乎比這家主婦的“護犢”名頭還要響亮幾分。
開始,林建軍在家裏吸食毒品的時候,他父親也曾堅決而嚴厲地訓斥和阻止過,然而老伴卻叉著腰說:“對我兒子嚷嚷什麼!抽點這個有什麼大不了的,嗯!隻要兒子不偷不搶,隨他算了,別弄得像天要塌下來似的。”
當時,老頭子哼哼嘰嘰地反駁說:“你懂什麼,你懂什麼!抽這個的哪個最後不得落個傾家蕩產的結果?危害性大著呢!”
老伴馬上說:“傾家蕩產?哈哈,你真有臉說!來,你數一數,你掙下什麼家當給兒子去傾去蕩?!”
老頭子好一會兒沒說上話來。因為心有不甘,因為老伴傷到了他的幾分自尊心,所以最後他還是要說:“別的不說,單說抽大煙會把身子骨搞垮,這一點你該沒話說了吧,這可是電視上講的!”
但是,老伴不以為然地接上話:“電視上說的就千真萬確了?電視上還說那種膏藥能治好你那個破腰呢,花了多少錢,治好了嗎?哼,從前我可是親眼瞧見過的,那些個大財主哪個不抽幾口大煙,又哪個不是紅光滿麵地活到七老八十……”爭來爭去,總是老婆子的理。老頭子索性不再去管,每天早出晚歸,與同齡人下下棋、打打撲克消磨時間,落一個眼不見心不煩。看看,這與縱容也沒有多大的區別吧?
林建軍還真有一點好處(老頭子也這麼認為),他的確少於向父母索要鈔票來吸食毒品。他自有自的辦法:買來毒品之後,扣除四分之一,其餘的重新包裹好,按原價再賣給別人;用他的話說,這叫作“以毒養毒”。
李大洪熟知林建軍家中的這些情況,因此,當他走進這戶人家,當他看見他要找的人恰好在此的時候,馬上明目張膽地掏出了吸食用具,往茶幾上一扔,然後再伸出右手,沙啞著嗓音笑嘻嘻地說:
“好久不見,想你想的實在太那個,特地拜訪老友來了!你好嗎,近來一切可順心?”
“你怎麼來了,”主人態度冷淡,他深看一眼客人掏出的物件,一瞬間又添加了幾分警惕性。“什麼意思,想請我抽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