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輕撫著她散亂的發絲,說:“小西,我剛才夢到你了,你站在花海中,好漂亮啊,你頭上……還插著兩朵山茶花和一根雉雞翎……”
西羽涵抬起頭,訝然道:“你怎麼回憶起那時候了?那還是——你第一次見我呢!我都快忘了……”
“那,你一定也回憶起了當年老夫在皇宮密室交給你的那卷口訣了吧?”
周易悚然回頭。他的身後,站著一個西裝革履、滿臉笑容、胖胖的禿頂中年人。
西羽涵失聲叫道:“陸老板!周公子,他就是海上人家的總經理!”
周易警覺地打量著他,說:“陸老板深更半夜,跑到我們鷺島的宿舍有何貴幹?”
陸宣冥嗬嗬笑道:“我來這裏,是要屠一條龍,鷺島的龍頭。今天是個好日子,現在是子時吉時。”
周易強笑道:“陸老板真會開玩笑,這裏哪有什麼‘龍’,更別說鷺島的‘龍頭’了。”
陸宣冥看著周易說:“周南,你剛才施展神宵派雷法的時候我看到了,不愧是雷法鼻祖,行雲流水,輕描淡寫。我那秦靈宿師侄有幸被你擊中,他在以後做夢都會笑醒的。”
周易眯眼,道:“陸老板在我和馬渝銀動手前就到這裏了吧?今晚宿舍鴉雀無聲,也是您的傑作?”
陸宣冥點點頭,說:“周南,你還是那麼聰明。不過,我是四十年前就到這裏了,村裏西邊第三家,就是我的祖屋……我家原來世代居住在新開村……”
周易恍然大悟,說:“你就是當年那個陸道士的兒子!你為什麼要害死高村長?”
陸宣冥搖頭:“周公子,你可不能亂說話,我是找高村長要過這塊地,雖然最後沒有談攏,我也不過是小小的教訓他一下,鄉裏鄉親的,還不至於要他的命!”
周易冷哼道:“那你就是承認你對他施過黑巫術了?”
陸宣冥點頭,說:“我隻是讓他活受罪,逼他就範……至於他的死,肯定與我無關,我沒必要否認,反正又沒有證據。據我所知,打這塊地主意的,不止我一個人。”
周易半信半疑。
陸宣冥看了一眼西羽涵,說:“小女妖,你命真大,從唐武宗那會兒一直到現在,你的周公子都護著你,不過,今晚這一劫,你怕是躲不過去了……”
西羽涵沒來由地瑟縮了一下身子,靠緊周易,說:“你是什麼人,怎麼知道這麼多?為什麼……我會這麼怕你……”
陸宣冥嘿嘿笑道:“你可能已經猜出了我是誰,不害怕才怪。老夫樣子雖然變了,可還是當年那個陸道士。”又看著周易,說:“周南,你如果不想讓這女妖命喪當場,就痛痛快快把那卷口訣背誦出來給我。”
周易很是迷糊:“什麼口訣?你什麼時候給我的?”
陸宣冥臉一沉:“周公子,你連那麼複雜的神宵派雷法手訣都運用自如,還會想不起以前做過的事情!我提醒你一下,那是在唐武宗四年春三月十七……”
周易連連搖頭:“不是不是,剛才是周南在用神宵派雷法,不是我周易……反正我什麼都記不起來!”
陸宣冥很有耐心地說:“你剛才不是已經記起來和這個小女妖初次相會的情景了麼?就是在那年的春天,之後不到一個月,我們在密室見麵,我給你的那卷口訣……”
周易反問道:“你給我的,你記得那麼多,為什麼不自己背誦一遍?”
陸宣冥歎道:“那卷口訣……口訣……唉!傳給了別人,自己就不會記得了!”
周易歪頭,道:“那說不定我後來也傳給別人自己不記得了呢?”
陸宣冥斷然道:“不可能!你當時發了重誓,不管轉世輪回到哪一道,都要保護口訣的周全!再說,這套口訣,那是喝了孟婆湯,過了奈何橋,也會銘刻在你靈魂中,是你神識的一部分,隨著你轉世輪回,你怎麼會忘?”
周易忽然問:“那是關於什麼的口訣?”
陸宣冥一驚,支吾道:“這個……你別管,你隻要把口訣背誦給我,我就放過這女妖和你。”
周易愁眉苦臉:“你多少給點提示吧?看看我是不是有本能反應。”
陸宣冥湊近一步,低聲說:“屠龍術。”然後後退一步,緊盯著周易,看他的反應。
周易果然立刻有了反應,滿臉輕鬆地說:“知道知道,屠龍術——出自《莊子?列禦寇》:‘朱泙漫學屠龍於支離益,單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無所用其巧’。陸老板你書讀得挺多啊,還知道這個典故。”周易嘴裏打趣著,心卻在亂跳,他一下子想到了當年的九菊別動隊,想到了這塊地也是“龍”,莫非真有這屠龍之術?
陸宣冥麵露失望之色,問:“不是……你能想到的隻有這些?”
周易問:“怎麼?莫非這世上還有屠龍術的傳人不成?你別跟我說你在密室給我的口訣就是屠龍術的口訣。”
陸宣冥搖頭,開始踱步,苦思冥想。突然,他轉過身,目露凶光:“你是在騙我!不逼到份上,你就不說是不是?我告訴你,你的另一個女人袁姍——唔,你叫她‘姍姍’,現在正被我捆在別墅二樓的鋼管上,她本來還要來救你呢哈哈,她的死活你也不管了麼?”
周易急切地道:“你別為難袁姐,此事與她無關!”
陸宣冥嘿嘿道:“就憑你碰了我的女人,你就該死。讓你說出口訣就饒你,已經是便宜你了!”
周易抱著西羽涵後退一步,無奈地說:“陸老板,你總得講點道理吧?你都不說清楚是什麼,讓我怎麼想?那畢竟都是幾輩子之前的事情了……”
陸宣冥手指一抖,多了一道符紙,一晃,符紙燃起,隻聽他閉目吟詠道:“玉清始青,真符告盟,推遷二炁,混一成真。五雷五雷,急會黃寧,氤氳變化,吼電迅霆,聞呼即至,速發陽聲……急急如律令!”
周易一聽就知道這是“召五雷咒”,在他念動咒語時四周就開始飛沙走石,天空更是隆隆有聲。周易焦急地看著西羽涵,問:“小西,怎麼辦?”
西羽涵早嚇得渾身發抖,哆嗦著嘴唇說:“我、我們妖怪,最怕天雷,如果劈中,形神俱滅,我不知道怎麼辦,除非你記起了怎麼用你當初獨創的神宵派的‘五雷大法’!”
周易此刻腦中一片空白,哪裏記得什麼“五雷大法”,況且他一直搞不懂“神宵派”可是北宋林靈素所創,怎麼自己的前世、唐武宗年間的周南反而創了神宵派的雷法?他隻是緊緊抱住西羽涵,仰頭望天。半空一亮,一條銀蛇般的閃電從天而降,周易側身倒向草地,滾了幾滾,剛才所站之處,已被那雷炸出一個大坑,塵土飛揚。
陸宣冥喝道:“你再不放開那女妖,我就連你也一起炸了!”手訣再動,又是一道霹靂劃下,眼見無處閃避,周易翻身將西羽涵護在身下,緊閉雙目。
陸宣冥萬沒料到周易竟然會舍命保護妖怪,雷已擊出,覆水難收,正一呆之際,忽見周易頭上紅光大盛,那一個雷擊過去,如泥牛入海,效力全無。周易此時隻覺得脖子上戴的紅布裹著的圓珠如火炭一般熾熱、發光、升起。然後紅光一暗,墜入草叢。西羽涵看得清楚,大叫:“快找那顆珠子!”,但,為時已晚——
第三個雷,間不容發,淩空擊下!
陸宣冥也眼睛一閉,隻等第三個雷炸響,周易和西羽涵血肉橫飛。他也是因為剛才被珠子的紅光分神,沒來得及阻止第三個雷發出。
沒有預期中的巨響。
也沒有人死去。
陸宣冥睜眼,周易睜眼。
周易身前,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此人正左手拇指、食指輕觸右手拇指,左手其餘手指握起,右手其餘四指環抱左手。然後,他緩緩收回指訣,先向陸宣冥拱了拱手,說:“一時情急,本無意對抗陸老板的雷法,恕罪恕罪。”
接著,又蹲下身,對周易說:“每次見周經理,都是美女在懷,好福氣,打擾了周經理好事,罪過罪過。”
周易強忍渾身酸疼爬起,然後拉起西羽涵,說:“多謝高島先生出手相助,不然我和我的助理都成肉醬了。”
高島起身,負手,道:“好說。能幫上周經理,倍感榮幸。”
陸宣冥冷冷道:“沒想到在這裏還能遇上一個日本忍者,好一式九字真言‘前’字‘寶瓶印’,領教了!”
高島哈哈一笑,說:“這‘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九字真言印原本是中國道家葛洪在《抱樸子》裏說的,後由唐密傳入我國。在正宗茅山派傳人麵前,豈敢炫耀……不過陸老板,你是個生意人,應該知道求財不能慪氣,周經理一旦有個什麼閃失,你那口訣還找誰要去?”
陸宣冥一驚,問:“你到底是什麼人?還知道些什麼?”
高島高深莫測地一笑:“我知道的東西多著呢……不過,我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你最想知道的……”
陸宣冥哼道:“這套口訣你休想染指,我寧可毀掉周南,也不會讓別人知道!”
高島連連搖頭,說:“陸老板啊陸老板,從唐朝那會兒起你做生意就不地道,賣假貨給顧客,相關配件也不齊全,還不做好售後服務。活了這麼多輩子還是死性不改……我祖上吃了你大虧,到了我這輩,總得找補找補,這樣才公平,是吧?”
陸宣冥大驚失色:“你、你是說唐武宗四年買我東西的日本人高島是你的祖上!這、這怎麼可能?你還知道什麼?”
高島不理陸宣冥,轉頭跟周易說:“這個姓陸的,在唐朝那會兒就不是什麼好鳥,要按現在的話說,那叫‘出賣國家利益’,把關乎你們中華民族生死存亡的‘屠龍術’以萬兩黃金的價錢賣給了我國遣唐使,但是這老小子藏了一手,把更關鍵的東西,也就是那套口訣,交給你了,他原本指望著用那套口訣敲詐我們遣唐使更多黃金,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高島沒再往下說,而是衝陸宣冥擠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