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 / 3)

果然,他打著官腔,說他是經過怎樣怎樣的努力才讓唐瑤仙的家長和學校息事寧人,周易不插嘴,靜靜地聽他說完,徑直問了一句:“李主任。您好像是在為真正要說的做什麼鋪墊,咱們之間,直接一些比較好。”

李純保一愣,尷尬地笑了笑,說:“周經理真是明眼人……是這樣,我是來給你送合同的,就是咱們在南昌簽的那份……”說著,李純保撥弄開他的密碼包,從裏麵拿出那份合同。周易接過,直接翻到第二頁,那上麵除了自己的鷺島人事部章和簽名,還多了一個江西勞動廳駐滬辦的公章——不過,在管理費的前麵,沒有加任何文字。

周易含笑把那份合同向李純保麵前一丟,逼視著他,問:“李主任,您是不是拿錯了?給我那份,應該是按約定修改過的吧?”

李純保幹笑了一聲,說:“這個……本來我是要跟我們處長提的,可這兩天他正為唐瑤仙的事兒在氣頭上,我看咱們就都忍一忍吧……”

周易冷笑一聲:“李主任,能不能麻煩你找個別的借口給我聽?我怎麼感覺你挺喜歡唐瑤仙事件,這樣你就不用為難了是吧?”

李純保哈哈笑道:“周經理真會開玩笑……不過咱們玩笑歸玩笑,正事可耽誤不得,這合同白紙黑字寫得清楚,本月我們管理處必須拿到第一筆管理費,否則——會有兩個後果:一,我們把所有學生撤走;二,我們將訴諸法律……當然,這兩樣都是我不希望發生的,你周經理想想辦法,相信一定能和你們老總協調好拿到這筆錢,合同上有我們管理處的賬號……”

周易一直是臉上掛著一抹淡定的微笑看著李純保,終於,他住口了,掩飾地拿起已經沒有多少水的一次性杯子,仰頭把水喝幹了。

周易的語氣出奇地平和:“李主任,請您回去,靜候佳音。”

李純保的臉上堆出幾道褶子,說:“周經理從來是運籌帷幄,有眼光有大將風度的人,相信這件小事你一定能擺平,那我告辭了……唉,我也是身在衙門,身不由己,不然周經理這朋友我很想交……”

周易臉上笑容燦爛:“我們現在不就是很‘知心’的‘好朋友’了嘛。李主任容我幾天時間,現在我們林總人在香港。”

李純保很大度地說:“不急,隻要月底前能到賬就行。那我告辭了。”

周易一直把他送出大門口,看著他的背影,周易的眼神漸漸變冷,射出淩厲的光芒。對李純保的做法,周易其實已有心理準備。隻是在南昌,迫於形勢,不得不簽,希望他發善心按約定修改合同條款隻能是一種奢求。不過,周易已經提前製定了一個應對方案。周易回身,快步走進辦公室,敲響了林總房間的門——林總這幾天一直在她的辦公室中審核著一年的各種賬目。

周易進來時,林總正埋首於桌上的那堆賬目,頭都沒抬地問:“什麼事?”

周易在她對麵的椅子上坐下,用很平常的語氣說:“是關於這批新招進來的六十四個學生的工資問題:由於這批人是駐滬辦特殊組織的,他們每個月要收取一筆費用……”

林總抬頭,問:“上批那三十六人怎麼沒有?一個人收多少錢?”

“一百二。”周易語氣平靜。

“什麼!!”林總差點跳起來:“你答應他們了?花副總知道麼?誰給的你這麼大權力!”

周易一笑,說:“當時我在南昌的情況您也知道,我隻能簡單跟花副總說一下合同內容。其實,我們以後不過是多付每月二十元而已。”

林總皺眉,問:“怎麼說?”

周易道:“我們公司的調級製度,是試用期550元,試用期滿三個月轉正後650元,如果以後表現好,就調整到750元。基本四個月以上的都能拿到750元。在和江西駐滬辦的合同上我們也是這麼簽的,但並沒有規定一定會拿到750元,三個月試用期後,把學生的工資調整並維持在650的水平不再上漲到750元,那麼,羊毛出在羊身上,我們就是拿學生的工資去給了駐滬辦,每個月不過多支出20元。”

林總疑惑地看著周易,周易把合同遞上,林總仔細看完,說:“那我問你,前四個月的管理費怎麼辦?你以為這是一筆小數目麼!”

周易很無辜地說:“隻要這批學生能一直在鷺島幹下去,總能創造出這四個月管理費的效益吧?”

林總把合同摔在桌子上,怒氣衝衝道:“你不用說了,你去把你的花副總給我叫來,我跟他說!要沒有他的授意,你也不會有這樣的膽子,哼!你們兩個。”周易趕忙答應著起身,剛逃到門口,林總又開口了:“我說周經理,以後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你平時少跟方部長混在一起,這樣影響不好,你是人事經理,要以身作則。”

被林總用話這麼點,周易大是尷尬,皺著眉不情願地答應著,心想不知是誰又在林總麵前黑了自己一次,這林總還真是耳目眾多。

林總在他後麵嘟囔了一句:“你倒是真會挑。”

周易差點笑出聲,強憋著帶上門。

他知道,接下來,就該是花副總渾身上下都是嘴也說不清了,不過,天地良心,周易可沒存心害他,再說他就要調走,這黑鍋再重也背不了幾天了。

生死攸關的一劫隻能算捱過了一半,隨著於副總的到來,周易清楚,自己時日無多。周易覺得現在的狀況很像小時候常玩的一種遊戲:把草棍插在一堆沙子裏,兩人輪流用手去扒一層沙子,看最後草棍倒那下是誰扒的,誰就輸了。輸了的人被認為當天晚上將發生尿炕的悲劇。這是一個很有趣的雙方博弈過程,每扒一下,如果草棍沒倒,就是給對手增加了一分危險,因為剛開始外圍時幾乎沒有危險,大家都盡可能多地扒沙子,等觸及到核心時,就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了。

草棍在被插進沙子的那一瞬間就注定了它將倒掉,至於倒在誰手裏,對草棍來說,不重要。

從跟粵廚的矛盾導致的和整個廚房的對立、再到外勞力巨額罰款事件、再到今天的管理費事件、現在甚至還要加上方錦驪事件,周易覺得自己這根“草棍”身邊的“沙子”正越來越少,似乎就在等於副總過來扒最後一下了。

這個遊戲最有趣的地方在於:從一開始,遊戲雙方就一心想著嫁禍於人,一開始都很大膽地扒著沙子,越到後來越縮手縮腳,表麵上草棍是倒在了一個人手中,其實是二人合力的結果。這最後導致草棍倒下的如履薄冰的一扒,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或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不過,如果草棍在最後關頭選擇突然自己倒下來,整個遊戲的結局就充滿想像力了,這一次,瀛家或輸家可以算是原本作為遊戲道具的草棍本身麼?

周易一路走著,一路想著,不時還跟自己會心一笑。

今天晚上,他既沒騎自行車,也沒坐班車,而是決定從公司步行回宿舍。周易的內心平靜、安詳,不再焦慮不安、患得患失。

穿過熟悉的花木鎮街道,拐上土路。空氣寒濕,夜幕四籠,

周易忽然覺得腳步如同踩在雲端上,身輕如燕,飄飄欲仙。

這種特殊的感覺沒有讓周易感到愉悅,反而讓他警惕起來。因為,又接近了那塊新開村前麵的神秘荒地了!

周易強迫自己放慢腳步。四周開始一片漆黑。周易全神戒備。

他感到身後出現了一個人。

周易問:“是秦道長麼?”

身後那人冷冷道:“周經理,你為什麼一直和我作對?”

周易驚訝地回過身。

他麵前站的,居然是粵廚副廚師長馬渝銀!

一套廚師的衣服白慘慘地披在他的身上,無風自動,原本高高的白帽子配上他煞白的瘦臉,白無常一般,說不出得詭異。而他的雙眼,如兩點鬼火,一跳一跳。周易隻看了他眼睛一眼就趕緊把目光移開,心跳怦然加速。

馬渝銀的笑似乎從腹腔內發出:“周經理很識貨,不跟我的攝心術硬碰,算你聰明。”

周易盯著他的腳尖,說:“馬師傅,不是我要跟你作對,你以邪術害人,終將遭報。”

馬渝銀驀然飄到周易麵前,惡狠狠地說:“你有多大道行?敢教訓我!我可是廣西玉林茅山宗的嫡傳弟子之一。你先是在廚房用人上和我處處為難,後來又動了我的鄔凡凡,這筆賬,今天該算算了!”

周易不閃不避,隻是眼睛依然盯著他的鞋子,說:“便是江蘇茅山宗的嫡傳弟子又如何?對鄔凡凡那樣的弱女子施術,難免讓同道齒冷!”

馬渝銀怪笑著飄回到原來的位置,說:“周易,我知道你也是有兩下子的人,動手之前,你還是報一報宗派吧。”

周易微微一笑:“我不過是個雜家,沒什麼宗派。而且也不想和你鬥法,希望你能發善心放過鄔凡凡。”

馬渝銀以嘲笑的口吻道:“放過她?你是自己想要吧!你整天跟方錦驪、西羽涵那兩個小妞勾勾搭搭還對我的凡凡賊心不死,我看你比我更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