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魏瑩白的麵孔湧上紅潮,低頭小聲說:“有……好幾個老鄉找過我。”
花副總和周易對視一眼,周易接口問:“小魏,她們是怎麼跟你說的?”
小魏很為難地看著周易,囁嚅道:“我……我隻知道,另外一家店要他們集體跳槽過去,給她們每月加一百的工資……”
程劍勳一拍桌子,起身,說:“我去問,一定能問出來。”
花副總一伸手,示意他坐下,不陰不陽地說:“你現在就算問出來又如何?很多事情,是要未雨綢繆的,你身為樓麵經理,下麵出這種事情前,不可能沒有蛛絲馬跡——”
花副總這話已經直指程劍勳失職,程劍勳黑著臉坐下,一言不發。
周易打圓場道:“這事關乎人員變動,主要跟我這人事經理有關……現在問題的關鍵是怎麼能多留住幾個人,更關鍵的是——她們因為這一百元的工資走了,會引起剩餘服務員人心浮動,如果別的人也要走,那公司就無法繼續營業了!”
花副總點頭,說:“周經理分析得對,我擔心的不是這三十人,而是剩下的二百人。”
周易說:“我上次給林總打過一個報告,指出我們公司的工資體係是從廈門克隆過來的,但廈門和上海的工資水準有很大差異,原來大部分人是從廈門帶過來的老員工,還不會有什麼異議,可新招進來的員工,通過這種渠道知道我們上海同行的同等崗位工資標準,自然就會心裏不平衡,咱們公司前期大部分的人員流失都與工資過低或多或少有關,新招工時,也不容易。我建議把現有普通員工工資提高至少五十元,管理人員提高一百到三百元,林總看完我的報告,說有道理,再跟董事會商量一下,至今沒有下文。”
花副總轉頭對程劍勳說:“你先去會同許副理,盡量說服挽留一下要走的員工,更要注意安撫好沒走的員工……打聽出是哪家公司在挖牆腳,馬上報告給我!”
程劍勳答應了一聲,大步出門。周易讓小魏走了,壓低聲音對花副總說:“我懷疑,這事跟於師藍和他的海上人家有關。”
花副總點頭,說:“我也是第一個懷疑的這小子。前晚,海上人家的陸老板率領一大幫人來我們店趟路,我就懷疑他會有所動作……你認為該怎麼應對?”
周易思索了一會兒,說:“我建議,先說服林總和董事會宣布提高工資,看看能把要走的三十二人留下幾個,不肯留下的……我們也不讓她們辭職,而是我人事部門開辭退單,反客為主。現在我就打電話給各個中介,讓多送些服務員過來麵試——當然,如果工資能提高五十到一百,招人就容易了。”
花副總滿意地點點頭,說:“周經理應對危機,思路清晰,深謀遠慮,好!那我們就分頭行動,林總那邊,我去說!有什麼新動向,咱們隨時通氣。”
晚上六點,花副總、程劍勳、許副理、周易四人在辦公室開碰頭會。
程劍勳先說:“我和許副理通過仔細分析三十二人的不同情況,主要找幾個我們認為能力不錯有潛質的人談了談,承諾下個月提拔她們做實習領班,這樣,其中有六個人同意留下來。”
花副總半真半假地道:“好啊,連當年台灣國民黨反攻大陸時提前封官許願那套都用上了,效果不錯嘛!”
程劍勳和許副理尷尬地對視了一眼,許副理說:“我們說的是‘實習領班’,實習期三個月呢,三個月後經過考核才能提領班漲工資,這麼長時間,我們還怕沒有做手腳的機會?決不會讓這些吃裏爬外的家夥占了便宜!”許副理咬牙切齒,眼中射出的凶光讓周易不寒而栗。
花副總搖頭說:“小許,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她們都是你手下,再說打工嘛,都是為混口飯吃,哪邊條件好就去哪邊,人之常情。不給足實惠,怎能奢求所謂的‘員工忠誠度’呢?你要是收拾了這幾個手下,你別的下屬看在眼裏,難免會寒心。”
許副理悶悶地吐出一口氣,說:“我知道了。”
花副總說:“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封官許願,那麼,領班的名額我再給你五個,你和程經理決定給誰。不是‘實習領班’而是‘領班’,工資下個月就漲。”
許副理吃驚地看著花副總,花副總眯著眼,說:“把現在的領班,提五個到部長的位置上,部長的對外招聘,周經理你那邊暫時停一停。”
程劍勳眼放光芒,說:“花sir有魄力!這是個好主意。不過,這樣管理人員是充實了,服務員崗位的缺口依然無法彌補……”
周易接口道:“偉閔家政那邊答應這三天至少送二十個人過來,至於那些新提拔的所謂‘領班’,還是可以幹服務員的活兒,說不定因為剛升官發財,更賣命了,一個頂倆。”
花副總哈哈大笑,說:“小周想得跟我一樣!什麼服務員,什麼副總,忙的時候,我還不是一樣去給客人倒酒布菜!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當然,跟你們沒有直接關係,今天下午,經過和林總的辛苦拉鋸戰,她同意把基層員工工資每人每月提升五十元,並且從上個月算起,也就是說,下個月,每人能多領到一百元。當然,這是以暫時不給中高層增加薪水為代價的,說實在的,我們餐飲行業,什麼都缺,就是不缺管理人員,誰有脾氣想離職,隨便走,我隨便跟業內的朋友說一聲,就會有一堆人過來應聘!”說著,花副總的眼睛掃視過程劍勳和許副理。
許副理說:“管理人員,多一百少一百,就是一頓宵夜的錢,那幫一個月掙五六百的,加個五十就不得了。管理人員那邊,我負責去解釋。”
花副總滿意地點點頭,說:“當然,我也為大家爭取了一份共同的利益——本月二十一日是中秋佳節,當天每個員工發放五十元現金的紅包外加兩塊月餅!”
周易、程劍勳、許副理齊聲歡呼。
花副總得意地看著三個手下,說:“其實這一切,都與你們和全體員工的努力分不開,現在店裏生意好,跟老總要錢就容易。這個月中秋之夜,從四點半開始,每桌至少有兩撥客人,預計要翻台兩到三次,那天任何人都不許休息,給我全力保證運轉!”
散會後,周易趕緊撥通了袁姍的手機,向她通報了工資增加的決定。袁姍在那邊說:“即使不增加,我也會幫你找足人,不過,現在熟練服務員一下子可湊不出二十個——”
周易急了起來,說:“我的好姐姐,那你說怎麼辦?快中秋啦!”
袁姍在那頭吃吃地笑著,半晌,說:“小弟弟,遇到困難才開始認姐姐啊?夠功利的!”
周易笑了一聲,說:“袁姐姐,你可得幫我過這關,事後我會謝你的。”
袁姍在那邊又傳來一陣好聽的笑聲。不知怎麼,袁姍的聲音現在聽起來軟軟媚媚的,混不似第一次通電話時那麼低沉沙啞,周易也不確定是不是心理作用。
袁姍用很媚惑的聲音問:“你拿什麼謝我啊?”
周易苦笑,說:“袁姐姐,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剛才的通話,隻要把咱們的性別對調一下,放到官場小說裏就是一出典型的貪官以權謀私調戲美女的橋段兒……”
袁姍在那頭放肆地大笑,半晌,才止住笑,說:“周小弟的藝術敏感力真是無處不在,姐姐我剛才也是那麼想的——”
周易含笑插口道:“想什麼?調戲我啊?”
袁姍輕哼一聲,說:“少臭美了,美女倒貼都是你們這些吃不到葡萄的文人瞎編出來的,包括蒲鬆齡那老小子胡謅的花妖鬼怪和窮書生的故事,我早看透了……那,說正經的,你現在遇到的這種事情,以前也有別的酒店的人事經理遇到過,你可以這麼想,一下子招聘二十個熟練服務員固然不容易,可一下子招聘二十個樓雜生啊傳菜生啊這樣的簡單工種,還是不困難的,而你們店裏原來的傳菜和樓雜呢,了解店裏的狀況,多少懂得一些服務知識……”
袁姍還沒說完,周易已經大叫起來:“好姐姐我知道了!乾坤大挪移哈哈,田忌賽馬!”
袁姍嗔道:“什麼亂七八糟的。你明白就好,姐姐不和你多說了,還要給安徽省廳那邊的勞動部門的朋友打幾個電話要人——”
“又是安徽的??”周易叫起來。
“什麼叫‘又是’?”袁姍疑惑不解地問。
周易趕緊說:“這次嘩變的三十二個服務員,全都是安徽籍的!”
袁姍那邊的聲音露出一絲不快:“安徽的怎麼了?你姐姐我也是安徽的,莫非你不用我幫你辦這個事了?”
周易急道:“就算全安徽一個好人都沒有了姐姐也是個大好人……不過,我是怕如果再招安徽的人進來,又會種下隱憂,我粗略統計了一下,安徽籍員工在鷺島有接近一百五十人,再多下去,結成朋黨,肯定更不好治理了!”
袁姍在那邊沉默了一下,嘟噥道:“我看你是史書看多了,連這都能扯到朋黨上去。好吧周弟弟,誰讓你叫我姐姐呢,我給你換江西省勞動廳的。不過呀,可能真要上演一出典型的貪官以權謀私調戲美女的橋段兒了。”
周易慌忙阻止,說:“那還是算了,安徽的就安徽的,應應急。”
袁姍笑著說:“逗你呢小老弟!什麼都當真,你看姐姐我是個隨便給人占便宜的人麼?”
周易立刻恭維道:“姐姐你是我平生僅見的智慧與美貌並存的奇女子,隻有你占別人便宜的份兒,還得看你願不願意占!”
袁姍在那邊大概已經笑得前仰後合了,電話中傳來的笑聲都忽遠忽近。袁姍說:“初一見麵,還以為老弟你是個隻知正襟危坐的道學先生,現在看來——”
周易幹咳了一聲,說:“此事不管成與不成,我都會請姐姐吃飯的。”
袁姍懶洋洋地答應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辦公室響起敲門聲,周易說:“請進。”
門一開,進來一個廚工打扮的人,周易仔細一看,認識,就是上次自己招進來的那個劉玉。周易讓他坐下,他沒有坐,吭哧了半天,終於從白色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單子雙手遞給周易,周易接過一看,居然是一張辭職申請表!
周易臉一沉,說:“劉玉,沒想到你在這時候也會落井下石,趕在現在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