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擔心的便是,這秦軍是不是亡周而來?他們會不會殺死天子?一旦天子有了閃失,那周室便將徹底淹沒了!
老太師穿著粗布麻衣,倒像極了田間老農,蒼老的臉色,已經留下飽經磨難的痕跡,朝朝暮暮,永不褪去。
他對各大諸侯的怨恨,就猶如一把在體內霍霍磨礪的刀,那刀夜夜磨得銳利、光亮炫目,恨,就越發的滲入脊骨、深入心田。
多少年來,洛陽王室都在列國夾縫裏騰挪,頭上始終懸著不知多少口利劍,大國的威逼,小國的挑釁,從來都沒有斷過。隻是借著“天子”的名義,靠著木然的忍耐,也憑著老太師與上大夫們小心翼翼的周旋,王室才躲過了一次又一次滅頂之災,神奇地在鼎沸的中原悄無聲息地存活了下來。
可這次非同一般!這次是天下望而生畏的秦國大軍殺來,王室立時便有覆巢之危,老太師如何不心急如焚?
自從六百多年下來,洛陽王城的周人已經在久遠的在平靜中變得麻木了,變得聽天由命了。
他們不會象現在戰國庶民那樣,麵對家國興亡慷慨赴戰。也不會象昔年他們的夙敵殷商那樣,麵對武王大軍的亡國之危,在朝歌做最後的殊死一戰了!
六百年來,文王作《易》,周公作《禮》,六百年來,他們安享天下貢賦,讓周人便漸漸成了溫柔敦厚的王化之民,尚武奮激的性格竟是絲絲縷縷地化進了這鬆軟肥沃地廣袤平原之內。
現在縱然是天塌地陷,也無法使他們腳步匆匆了,他們已經淪為聽天由命的羔羊了,任由七國士兵宰割,也不會抵抗!
此時新天子剛剛即位,在任何一國,都是主少國疑的動蕩時期。可在洛陽卻不是,不管他們的天子換沒換,是換了垂垂暮年的老人,還是稚氣未脫的少年,周國人都安之若素,根本不會關心,因為周王室的存在,對他們來說,已經可有可無了。
在他們心中,仿佛這天子壓根與自己無關!國人都如此了,誰還能指望他們浴血護國?說到底,還得靠老太師拚力周旋,費勁了口舌,求爺爺告奶奶,像個孫子一樣,麵對各國君主的嘲諷,不要了尊嚴,不要了一切,隻求得周王室平安。
可是這次老太師實在是心中無底,甚至連自己都產生了一種大限將至的恐懼!隻因為來的是暴秦,更是王師黑騎兵,那可是六大諸侯國都要顫抖的黑騎兵,可是抵擋了六國百萬之師的黑騎兵啊!
“轟——轟——轟——!”
成喬乘坐的軺車剛剛穿過大漆班駁的紅色宮牆,便聽宏大沉重的鍾聲轟鳴不斷,宮城裏到處都是急促雜遝的腳步聲!
“王室已經衰敗,取與不取,隻是一句話的問題!”
昌平君羋啟聞言,冷笑道:“周王室在諸侯眼中,就是可有可無的小醜,滅於不滅都在韓王的一句話之間!”
“走,沒有時間待在這裏,快速穿過洛陽,進軍函穀,以免韓國軍隊警覺!”
“是!”
昌平君急忙下令加緊行軍。
此時成喬心中卻沉思起來:這二周地勢處於韓國腹地,正是打開韓國的大門的要道,想要滅韓,必先滅亡二周!
此時老太師望著遠處的秦國黑騎兵,心中大鬆口氣:“原來他們不是來滅周的!”
說著老太師出了一身冷汗,卻是虛驚一場,可是他卻沒有想到,那個年輕的君侯,已經惦記上了洛陽這塊土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