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後忠賢報主難,孰知平地起波瀾。
可憐數載鴛鴦夢,取次凋殘不忍看。
話說費仲密密將計策寫明,暗付鯀捐。鯀捐得書,密奏與妲己。妲己大喜,正宮不久可居。
一日紂王在壽仙宮閑居無事,妲己啟奏曰:“陛下顧戀妾身,旬月未登金殿,望陛下明日臨朝,不失文武仰望。”王曰:“美人所言真是難得,雖古之賢妃聖後豈是過哉。明日臨朝,裁決機務,斷不失賢妃美意。”看官,此是費仲、妲己之計,豈是好意?表過不題。
次日,天子設朝。但見左右奉禦保駕出壽仙宮,鸞輿過龍德殿,至分宮樓。紅燈簇簇,香氣氤氳。正行之間,分宮樓門角旁一人,身高丈四,頭帶紮巾,手執寶劍,行如虎狼,大喝一聲,言曰:“昏君無道,荒淫酒色,吾奉主母之命,刺殺昏君,庶成湯天下不失與他人,可保吾主為君也。”一劍劈來。兩邊該多少保駕官,此人未近前時,已被眾官所護,繩纏索綁,拿近前來,跪在地下。紂王驚而且怒,駕至大殿,升座。文武朝賀畢。百官不知其故。王曰:“宣武成王黃飛虎、亞相比幹。”二臣隨出班,拜伏稱臣。紂王曰:“二卿,今日升殿,異事非常。”比幹曰:“有何異事?”王曰:“分宮樓有一刺客,執劍刺朕,不知何人所使?”黃飛虎聽言大驚,忙問曰:“昨日是那一員官宿殿?”內有一人,乃是封神榜上有名,官拜總兵,姓魯名雄,出班拜伏:“是臣宿殿,並無奸細。此人莫非五更隨百官混入分宮樓內,故有此異變?”黃飛虎分付:“把刺客推來。”眾官將刺客拖到滴水之前。天子傳旨:“眾卿誰與朕勘問明白?回旨。”班中閃一人,進禮稱:“臣費仲不才,勘明回旨。”看官,費仲原非問官,此乃做成圈套陷害薑皇後的。恐怕別人審出真情,故此費仲討去勘問。
話說費仲拘出刺客,在午門外勘問。不用加刑,已是招成謀逆。費仲進大殿見天子,俯伏回旨。百官不知原是設成計謀,靜聽回奏。王曰:“勘明何說?”費仲奏曰:“臣不敢奏聞。”王曰:“卿既勘問明白,為何不奏?”費仲曰:“赦臣罪,方可回旨。”王曰:“赦卿無罪。”費仲奏:“刺客姓薑名環,乃東伯侯薑桓楚家將。奉中宮薑皇後懿旨,行刺陛下。意在侵奪天位,與薑桓楚而為天子。幸宗社有靈,皇天後土庇佑,陛下洪福齊天,逆謀敗露。隨即就擒。請陛下下九卿文武,議貴議戚定奪。”紂王聽奏,拍案大怒曰:“薑後乃朕原配,輒敢無禮,謀逆不道,還有甚麼議貴議戚?況宮弊難除,禍潛內禁,肘腋難以提防。速著西宮黃貴妃勘問回旨。”紂王怒發如雷,駕回壽仙宮。不表。
且言諸大臣紛紛議論,難辨假真。內有上大夫楊任對武成王曰:“薑皇後貞靜淑德,慈祥仁愛,治內有法。據下官所論,其中定有委曲不明之說,宮內定有私通。列位殿下,眾位大夫,不可退朝,且聽西宮黃娘娘消息,方存定論。”百官俱在九間殿未散。
話言奉禦官承旨至中宮,薑皇後接旨,跪聽宣讀。奉禦官宣讀曰:
敕曰:皇後位正中宮,德配坤元,貴敵天子,不思日夜警惕,敬修厥德,毋忝姆懿,克諧內助,乃敢肆行大逆,豢養武士薑環於分宮樓前行刺。幸天地有靈,大奸隨獲,發赴午門,勘問招稱:皇後與父薑桓楚同謀不道,僥幸天位,彝倫有乖,三綱盡絕。著奉禦官拿送西宮,好生打著勘明,從重擬罪。毋得徇情故縱,罪有攸歸。特敕。
薑皇後聽罷,放聲大哭,道:“冤哉!冤哉!是那一個奸賊生事,做害我這'個不赦的罪名。可憐數載宮闈,克勤克儉,夙興夜寐,何敢輕為妄作,有忝姆訓。今皇上不察來曆,將我拿送西宮,存亡未保。”薑後悲悲泣泣,淚下沾襟。奉禦官同薑後來至西宮,黃貴妃將旨意放在上首,尊其國法。薑皇後跪而言曰:“我薑氏素秉忠良,皇天後土可鑒我心。今不幸遭人陷害,望乞賢妃鑒我平日所為,替奴作主,雪此冤枉。”黃妃曰:“聖旨道:你命薑環殺君,獻國與東伯侯薑桓楚,篡成湯之天下。事幹重大,逆禮亂倫,失夫妻之大義,絕元配之恩情。若論情重,當夷九族。”薑後曰:“賢妃在上,我薑氏乃薑桓楚之女,父鎮東魯,乃二百鎮諸侯之首,官居極品,位壓三公,身為國戚,女為中宮,又在四大諸侯之上。況我生子殷郊,已正東宮,聖上萬歲後,我子承嗣大位。身為太後,未聞父為天子,而能令女配享太廟者也。我雖係女流,未必癡愚至此。且天下諸侯不止隻我父親一人,若天下齊與問罪之師,如何保得永久。望賢妃詳察,雪此奇冤。並無此事,懇乞回旨,轉達愚衷,此恩非淺。”話言未了,聖旨來催。黃妃乘輦至壽仙宮候旨。紂王宣黃妃進宮。朝賀畢,紂王曰:“那賤人招了不曾?”黃妃奏曰:“奉旨嚴問薑後,並無半點之私,實有貞潔賢能之德。後乃元配,侍君多年,蒙陛下恩寵,生殿下已正位東宮,陛下萬歲後,彼身為太後,有何不足,尚敢欺心,造此滅族之禍!況薑桓楚官居東伯,位至皇親,諸侯朝稱‘千歲’,乃人臣之極品,乃敢使人行刺,必無是理。薑後痛傷於骨髓之中,銜冤於覆盆之上。即薑後至愚,未有父為天子,而女能為太後,甥能承祧者也。至若棄貴而投賤,遠上而近下,愚者不為,況薑後正位數年,素明禮教者哉?妾願陛下察冤雪枉,無令元配受誣,有乖聖德。再乞看太子生母,憐而赦之。妾身幸甚。薑後舉室幸甚。”紂王聽罷,自思曰:“黃妃之言甚是明白,果無此事,必有委曲。”正在遲疑未決之際,隻見妲己在旁,微微冷笑。紂王見妲己微笑,問曰:“美人微笑不言,何也?”妲己對曰:“黃娘娘被薑後惑了。從來做事的人,好的自己播揚,惡的推與別人。況謀逆不道,重大事情,他如何輕意便認。且薑環是他父親所用之人,既供有主使,如何賴得過。且三宮後妃,何不攀扯別人,單指薑後,其中豈得無說。恐不加重刑,如何肯認。望陛下詳察。”紂王曰:“美人之言有理。”黃妃在旁言曰:“蘇妲己毋得如此。皇後乃天子之元配,天下之國母,貴敵主尊。雖自三皇治世,五帝為君,縱有大過,止有貶謫,並無誅斬正宮之法。”妲己曰:“法者,乃為天下而立。天子代天宣化,亦不得以自私自便。況犯法無尊親貴賤,其罪一也。陛下可傳旨,如薑後不招,剜去他一目。眼乃心之苗,他懼剜目之苦,自然招認。便文武知之,此亦法之常,無甚苛求也。”紂王曰:“妲己之言是也。”黃貴妃聽說欲剜薑後目,心甚著忙,隻得上輦回西宮。下輦見薑後,垂淚頓足曰:“我的皇娘,妲己是你百世冤家,君前獻妬忌之言,如你不認,即剜你一目。你依我,就認了罷。曆代君王並無將正宮加害之理,莫非貶至不遊宮便了。”薑後泣而言曰:“賢妹雖為我,但我生平頗知禮教,怎肯認此大逆之事,貽羞於父母,得罪於宗社。況妻刺其夫,有傷風化,敗壞綱常,令我父親作不忠不義之奸臣,我為辱門敗戶之賤輩,惡名千載,使後人言之切齒,又致太子不得安於儲位,所關甚巨,豈可草率冒認。莫說剜我一目,便投之於鼎鑊,萬剮千錘,這是生前作孽,今生報,豈可有乖大義。古雲:‘粉骨碎身俱不懼,隻留清白在人間。’……”言未了,聖旨下:“如薑後不認,即去一目。”黃妃曰:“快認了罷。”薑後大哭曰:“縱死豈有冒認之理。”奉禦官百般逼迫,容留不得,將薑皇後剜去一目,血染衣襟,昏絕於地。黃妃忙教左右宮人扶救,急切未醒。可憐!有詩為證。詩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