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兩個孩子簡直是在夢魘裏活著。
這兩個月裏,他們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閑了練書法,忙時無頭蠅;為了“訓練”他們,蘇鴻讓他們輪流到山頂另一端的泉眼去提水將他破了個洞的水缸裝滿,讓他們腿上綁了鉛塊去山下撿柴火,甚至還特地去置辦了材料,讓他們翻新這山頂的房子。
“簡直是喪心病狂。”夏焱紮著馬步狠狠地劈下一塊木頭,從發帶裏散出的幾縷發被汗水粘在臉上,經也未顯狼狽,倒是有一種別樣的高傲。
這進了夏的晌午,山頂天氣竟比山腳還要熱上一分。也難怪小家夥開始罵那沒心沒肺的師父了。
拄著樹枝背著幾乎同他身高相同的竹簍爬上山頂來,夏琰像是剛從鹽水裏撈出來一樣,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如果他還有力氣,一定要說夏焱兩句,然而這時他已連瞪這家夥一眼的力氣都沒有,而且他覺得夏焱說得很對。
將竹簍放下,夏琰直起腰時眼前一片漆黑,差點癱倒在地上。
“琰兒,”夏焱丟下卷了刃的斧子,趕緊扶已經站不穩的弟弟坐到木樁上,“休息一下吧。”
無力的擺擺手,夏琰想要站起來卻被夏焱按住。
“別逞能,”擔憂地盯住夏琰已經有些失神的眸子,夏焱低吼。
“哥哥……”我隻是想要健康起來而已,至少也應該有一點起色。雖然我也知道這隻能是奢望了。這虛弱的身體支撐不起我要護你無憂的想法,我隻希望自己可以站在你的前麵替你擋下那些欲來的風雨,而非躲到你的背後看你日後你麵對他們目光悲涼。
臉色蒼白得可怕,夏琰憋得眸子裏蓄起水光,終於還是伏進哥哥的臂彎裏壓抑著咳嗽起來。
“不用那麼拚命,就算完不成又怎樣?”拍著夏琰的背替他順氣,夏焱輕聲安慰,“我們可是皇子,諒他再厲害也不能真對我們做什麼。”
可是他又何嚐不知道,蘇鴻那人,是個根本不懼朝廷的存在,又怎麼可能顧忌他們皇子的身份。更何況他們在這裏的身份本就是可以任他宰割的存在,要不也不會有那三個月的特訓了。
不過夏琰也清楚,哥哥的話也僅僅隻能當做安慰來聽的,卻著實當不得真。
“這話可不許再說,”夏琰想要拿手去捂住他的嘴,又怕將自己的病氣過給他,於是隻得推著他的肩膀讓他離自己遠一點,並吃力地將臉朝向另一邊,愈發虛弱地咳著。
“太弱了,”不知什麼時候竟已站在他們身後的蘇鴻忽然出聲,“簡直隻用一根手指就可以殺死你。不對,連一根手指都不用就可以殺死你。”
從木堆裏揀出根細條來抵住夏琰的太陽穴,卻發現他並無一絲畏懼,蘇鴻危險得眯了眯眼睛,“怎麼,還是覺得我不會殺你嗎?”
“師父,”目光裏帶了點無奈,夏琰喘息著仰起頭。要是他們沒有拜師的話,或許他還會懷疑些什麼,但作為一個師父,就算再肆意妄為也不可能殺自己的徒弟來玩。
夏焱則淡淡鄙視地看蘇鴻一眼,深覺無趣:這人隻會這一招的吧?動不動就會問無聊的問題給本就無聊的生活更添幾分無聊。
覺得自己這個問題真的有些白癡了,蘇鴻輕咳一聲。俯下身去盯住夏琰,他勾起個妖冶的笑容來:“所以呢?”
“師父,我想活下去。”直直地望著蘇鴻,夏琰的眸子裏有著如同破碎星空般的光芒。
這本不該是一個天真的孩子的願望,畢竟死亡離他們的距離太遙遠了。當然,這個“他們”並不包括夏琰這個徘徊在地府門前的小家夥。
臉上浮起一絲愧疚,夏焱垂下了還環著夏琰的手。
夏琰本來可以同那些普通的小孩一樣蹦蹦跳跳地活很久很久,直到成年,直到老去,而不是整日擔心自己今日睡下第二天還可不可以看到黎明。
如果夏焱不曾來這個世界的話。
同樣曝在日光裏,夏焱已經被曬得臉都紅了,而夏琰卻是蒼白到幾乎透明。他很明白自己身體的狀態:即便看上去隻是比普通孩子稍微弱了些,可若是沒有奇遇他是不會活得太久了。他還想保護著自己的哥哥,同他並肩作戰,至少。是在自己離開人世之前先為他掃平前方的路。
危險地眯起眼,卻見夏焱拉著小家夥,自以為蘇鴻不知道地將小家夥往後塞了塞。
偏不如他願,蘇鴻冷笑一聲,伸手繞過他將完全沒有反抗能力的夏琰抱起來。小孩子的身體明明沒有幾兩肉卻奇異的柔軟,他忍不住在小家夥的身上摸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