冽國曆盛世元年三月,北國率百萬大軍南下,是為亂始。
盛世三年六月,冽帝被刺,太子亦為殉難,二皇子失蹤亂中。朝野翻覆,?諸王皆謀自立。
五月,四皇子琰平亂登基,安朝堂,修法令,減稅賦,廢奴隸,修太學,發經濟。
五年八月,琰平北國,奠前帝於北王城。
越明年九月,眾國皆朝於冽國,奉琰靈帝。
盛世七年正陽,靈帝應眾臣要立後。時祭司夏焱反,率五十萬大軍攻漯關。
明年八月,大將軍秦朔降。不許,斬使臣。朔亡走陽葭,自立為王。
九月,靈帝禦駕親征,收陽葭,斬朔滄水。
同年十月,叛軍奪王城逐清。時靈帝困陽葭,不得援,自率眾苦戰。
夏焱自臘月初一即位,清朝堂,廢宮室。定國號烈,改盛世天命初。
明年正陽,陽葭糧草盡,靈帝食草根而戰。敵投毒滄水中,將士亡者,十之八九。靈帝臥席捶地而呼:“寡人何罪於天而至於此哉!”士皆瞋目,咬齒嚼唇。
十六,城破,靈帝力竭被擒,不肯降,是以百姓相要,乃降。
十九,烈帝留駐防軍隊於城外。廿日,班師回朝。
天命二年二月十六。
凱旋之師行至王城逐清,黃沙漫日,旌旗避空。
夏焱——此時該稱他為烈帝——穿著擦亮了的鎧甲眯著眼騎在馬上。緊跟在後麵的囚車裏,前朝的帝王閉眼微微蜷縮著靠在木柱上,右手被鐵索吊在頭頂。他的臉色灰白,頭發糾結著被血水粘成一綹一綹,透過被撕裂的衣服還可以輕易看到他身上早已化膿的刀傷與那些凝固在皮膚上的血液。若不是還可以看到他的胸口還有著若有若無的起伏,或許會覺得他已經死去多時。
雖然,現在的他也早與死人無異。
城外,官員與稀稀落落的百姓一早已在此等候。隻是沒有歡迎,沒有讚美,有的隻是官員虛偽的諂媚,百姓看向他時隱藏不住的憎惡或是痛恨和在看向那人時的絕望的崇敬。
毫不在乎他們對自己的看法,烈帝回頭看一眼囚車裏昏迷多日的人。這一切,都隻是為了一個他而已。隻是……
如此境地,夏琰他可能會恨,也可能絕望。但,他馬上就是完全屬於自己的了。至少身體會是。
更何況夏琰說過的,隻要他還活著,就一定還愛著他。
其實他是想要好好寵著他的,然而他卻是因為自己而成了現在的樣子。並非是虛弱二字便可表達他現在的情形,這樣的狀態下,他甚至比那些瓷娃娃更脆弱,似乎下一秒就要無聲破碎的脆弱。
烈帝無法想象自己沒有那個人會怎樣。
自私的想要占有他的想法,許是錯的吧。
日暮的陽光有些寒涼,並非溫暖的紅色映入了誰的眼睛,凝結成細碎的冰塵。
“稷青青印長刀,劍眉揚君笑。了卻帝王身後事,歸去斜陽暮寥寥”不知怎地,烈帝忽然便想到這幾句詞。過於年少時曾不解其意,如今想來卻是莫名的合了這情景。
忽然就覺得莫名的寂寞,烈帝的臉上看不見笑意。
當年的夏琰就厭惡著宮牆且渴望著隱居,即便現在這樣的想法也不見得被時光磨滅幾分。
要想辦法把他留下來才行啊。雖然夏琰的武功不見得有多好,但若是他想離開,烈帝自知是如何也攔不住的。
還好夏琰還有著致命的缺點。他永遠都過於善良。如果用別人的性命要挾,他一定不會也不敢再有離開那樣不切實際的想法的。就像這次戰爭,如果烈帝沒有用那些人來威脅,他定然不會屈服。
雖然這樣的做法一定會讓他們之間愈發僵硬,但至少可以留住他了。
還能把他留住,就好。
道旁的花開得正豔,大片的紅倒映進灰暗的眸子。
似乎今年的花開得格外早,往年此時的街上還覆著雪吧。如此想著,烈帝躍下馬去。
人群自動的分開一條幾尺寬的小道,烈帝刻意忽略他們低垂卻高傲的頭顱、偷偷望向他時陰冷的眼神和下意識握緊的拳頭,毫無阻礙地走到路邊。想要采一朵白色不知名的花,最後卻是放棄了,隻彎腰輕嗅。
這太過清淡的香並不適合王城,就像那人的心不適合繁華如錦。
風起,撕碎了的花飛揚起來的,又竟逐落下。風停時,這街道似是鋪了紅毯,而他麵前的花隻剩下碧綠的葉和顫動著的細枝。
忽的便想起那年,花潮時節的逐清。
如今依舊是花潮時節,這逐清城依舊在,也依舊是王城。
隻是,那時的所有都再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