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見過龍的時候,所有人都是一臉鄙夷。
我叫白曉生,今年十九歲,在看守所裏結束了我的高中生涯,卻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北京大學,我並不驕傲,因為這是我必須做到的。
我所在的部落,注意,我之所以稱其為部落,是因為那真的是一個部落。我們的部落在z市的一處大山裏,整個族群有二百多個人,而我是近百年來第一個從那裏麵走出來的孩子,那要了我父親的命。
部落裏的規矩,絕不允許任何一個人走出山去,族歸裏畫著一幅幅荒唐的畫,畫裏,山的外麵電閃雷鳴,每一個出去的人都變成了一具具白骨,他們的屍體被巨大的禿鷲吃掉,骨頭被鬣狗叼走,而靈魂,則被鎖在一個石頭柱子上,每天都要受魔鬼的鞭打。
父親叫白十九,因為他是爺爺的第十九個兒子,嚴格來講,他老人家才是真正走出部落的第一個人。
他是個盲人,後天的。就是從外麵回來的第二天,他的雙眼就被挖去了,那時候我還小,隻記得他的眼睛上突然蒙上了一層白布,等到白布被摘下來的時候,本來應該安放著眼睛的眼眶卻凹陷了下去,空洞的可怕,且還能看得見刀割過的痕跡。
族長聚集了眾人,讓父親跪在祭祀台上,那個有龍紋的巨石下麵。
他說,白十九違反了族規,被可怕的魔鬼剜去了雙眼,但是他已經悔過,希望偉大的龍神能寬恕他的罪行。然後,我隨著眾人一起,虔誠的跪倒在龍紋石前,念著望偉大龍神寬恕他的話語,緩緩落淚。
母親說,你父親是真正的勇士。我覺得,他隻是一個破壞族規的混蛋,被族裏的人所鄙視,讓我在族裏抬不起頭。
那段時間,我幾乎不和他說話,連吃飯都有意回避他,我覺得他根本不知道他的行為給我帶來的痛苦,卡瑪不再理我了,她的母親說,白曉生是惡魔白十九的孩子,你一定要離他遠一些。
父親說,我的兒子,我見過神龍了,是他指引我走出去,我的雙眼,是被族裏的人拿走的。
我捂著耳朵,並不想聽他這些瘋言瘋語,神龍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他怎麼有資格見到,就連活了九十歲的族長都不曾見過一麵。至於雙眼,我一直認為那是他應有的懲罰。
那之後,父親開始老下去,很快很快。五十歲的年紀在部落裏正值當年,可他看起來像個年近古稀的老頭子,我嘴上不說,心裏卻還是有一點擔心。
“孩子。”那一天,他將我叫到床前,他已經不能走路,母親每天盡心盡力的照顧他,每個晚上我都能聽到她的啜泣聲音,很淺,但依然能聽得到。
我踟躕過去,他將一顆水晶珠子塞到我的手裏,並著些微涼的手汗。
“走出去,孩子。”他說。
聲音是陌生的,仿佛我很久沒有聽到他說話了。
“神龍猶在,部落將遭遇劫難,找到它。”
我閉上眼睛,仍然不願意聽這些,那不過是他的臆想罷了。
入夜,我記得正值盛夏,蟲鳴蛙唱,銀河如鑲滿珍珠的飄帶,月亮彎的像母親割草的鐮刀。我坐在屋頂上看著珠子愣神,卻覺得天空中繁星盡失,月光暗淡。
抬起頭,是一雙巨大如太陽般的雙眼,長若銀河的身軀,巍峨如部落前的那座俊陽山,青金色的鱗甲,仿佛是紫雷都穿不透的堅韌,那是龍。
它未張口,我卻聽得到聲音。
“世界的盡頭即將來臨,找到我,解救我。”那是像洪鍾一般的聲音,敲響在我的心裏。
我暈了過去,醒來在自己的床上,母親紅著眼眶,眼淚就掉在我的耳旁。
她說父親去世了,跪倒在族長的門前,乞求讓我走出俊陽山。
我發了瘋似的跑出去,撞倒他之前做給我的魚叉,劃在我的右臂上深可見骨。分開族人,我看到那個偉岸的背影愣在原地,母親一邊哭一邊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