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傑二人出了縣門,複到東門。周乃換過衣衾、棺槨,代傑厚殮,送之歸葬。周又贈銀十兩,勸傑:“且去赴科場,侄兒之事,我待(代)爾必伸此冤。傑乃辭別鎮周歸家,安頓妻子,往太原下科去了。過卻幾日,周複入縣催狀。熊公見他煩瑣遂發怒曰:“此等無頭公事,那裏就拿得出來!”周曰:“城內出賊,老爺不究,假使鄉間有賊,老爺起不任從他去打劫乎?”熊公見鎮周把言語衝他,遂發怒,趕出不理。周乃歎曰:“世間有此呆官!殺人大事,不把關心,要他何用?”往府中去告。那時七月,掌刑官俱往科場,不在府縣,隻有提學在閑。乃亦趕入太原,具狀於郭爺處告:告狀人霍鎮周,襄垣縣人。告為究賊事。生員蒲之傑下科,缺少盤費,遣子安邦來家,借銀二十赴學。執銀夜歸,在城東門遭賊,財命兩盡。天早周、傑告縣,縣官推作無贓不理。哭思城中豈容賊居?縣官小民父母!死者含冤,生者囂網。乞天斧斷,誅賊安民,不勝激烈。上告。
郭爺接看狀辭,吩咐鎮周,討保俟候。遂差貼身兩個得力牢子冷誠、餘誌,徑到襄垣去訪。牢子不辭辛苦,漏夜來到襄垣,裝做兩個客人,店中飲酒。守到三鼓時分,藏起一個,一個做作醉漢,身背包袱,在那街上一步一顛。忽見前日那兩個賭的,又在那裏行。穀維嘉曰:“這人醉了,我去搶他包袱過來。”房有容曰:“前日為搶蒲童生二十兩銀子,活活被你踢死。幸虧熊爺不究。爾今不安分,還要做這勾當!”穀維嘉曰:“我不連累爾便罷。”仍走上前,把那人包袱奪去。誰知那牢子,有千鈞之力,將穀維嘉一把拖翻在地。房有容正要來救,又被那牢子扭住。當喊地方,一齊出來。穀、房二人不能脫身,被兩個牢子一鐵鏈鎖住。
取出銅錘、鐵尺,恣打一頓。說道:“前日謀死蒲安邦,劫去銀兩,一向拿你不著,今日郭爺差我來拿,正不得你到手,你敢又是如此行凶!”即同地方解入縣中稟過熊公,收在監內。熊公自思:“這場人命,我反不能代之伸冤。其功乃出於牢子之手,甚無意思。”天早,牢子來取犯人,縣中即著兩名民壯,押之到省,解見郭爺。郭爺見解上賊來到,即吩咐禁子,擺布刑具,並取霍鎮周對理。郭爺問曰:“半夜搶銀害命,從直招來!”穀維嘉曰:“小的店中賣酒營生,並未幹甚虧心之事!”房有容曰:“小的終日賣菜,亦未知有甚謀害之事!”郭爺曰:“冷誠、餘誌,你怎麼拿住他們!”冷誠曰:“小人二更時分,藏起一個,把一個裝作醉漢,身背包袱,亦往東門街上行跌。果見這一個賊,便來搶我包袱,被小人一時打翻在地。這個賊人來救,又被餘誌走出擒獲。因此拿到。”郭爺曰:“禁子取腦箍過來。”叫把二賊箍起。房有容受刑不過,哭曰:“謀死蒲安邦,全不幹小人之事。”郭爺曰:“爾且從直供來。”房有容曰:“小人與穀維嘉,在賭博房賭輸回來,見蒲安邦一個執燈獨行。穀維嘉見他是小廝,初意隻說去拖他一件衣服遮羞。小人一邊止他,穀維嘉不容小人分說,向前即把蒲安邦揪住,摸他袖內有銀一包,遂隻搶銀。安邦拚死扯住,穀維嘉不得他脫,用腳連踢幾下,登時氣絕。又恐嚇小的,不要說出,若有人知,便要扳小的同謀。”郭爺曰:“爾明知情不舉,但是未分財,姑從輕例。穀維嘉既搶銀又害其命,仍複不悛,複奪牢子包袱。叫皂隸重打四十。”霍鎮周曰:“乞爺爺追穀賊搶奪之銀!”郭爺曰:“當時所謀之銀,放在那裏?”穀維嘉曰:“銀方入手,第二日又賭幹淨,毫厘無在。”郭爺勸鎮周:“不必追銀子也罷。”遂將穀維嘉上了長板,秋後處斬。房有容杖一百,徒三年,問發平順驛擺站。蒲之傑聞得郭宗師代子伸冤,敬入道來拜謝。郭爺斷罷,遂將罪人俱發回本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