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九 一命相係(下)(2 / 2)

“他終於肯靜養,也算好事。”劉思仁若有所思地歎息一聲。

段詩雨輕鬆地笑了起來:“汪叔你剛才的臉色嚇我一跳!原來就這麼點事,放心,有我們。黑石崖會沒事的!”

書生作噓聲道:“懂了,保密。一切聽汪叔安排。”

得了支持,汪鴻略覺有幾分底氣。他掂了掂手中紫玉令:見紫玉如同見掌門,這是規矩。他在黑石崖多少年了呢?久得連他自己也記不清,久得他以為逐羽劍派就是他生活的全部。然而從來沒有這般自由地用過紫玉令。

“詩雨,楚家力薄,少夫人處小心看護。”

“領命!”

“老劉,你和書生領人出竹苑,退守紫竹穀東口——老劉,劍陣便全權交托給你來指揮。”

“領命!”

“淩遠聲在碧蓮洲,君和在水路,我會去黑石崖頂,那兒應是有遊俠接應。”

“我呢,汪叔?”末兒不知何時靠攏過來。

“你隨我一起,上黑石崖。”

“領命!”

他向漸黑的星天望去,暗暗攥緊手中紫玉令:“少主,汪鴻領命:此生此地,一命相係,守土拒敵,雖死無悔。”

他回屋細讀著牆上地圖裏密密麻麻的標注,一點一滴地回憶楚濤交托給他的布置,努力地試圖接近原有的意圖,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但他必須在有限的時間,讀透楚濤留下的每一點訊息。

直到夜闌,人定。

整個黑石崖都睡了,劍客們也已安眠。隻有幾個守夜人掌著燈,踱著步,聽著風聲和蟲鳴。

忽然,從黑石崖頂冒出一星火光。那微光在高處搖曳了幾下,繼而燃成了火球,又迅速地蔓延開來,頃刻間便濃煙滾滾,烈焰成火海。隻要抬頭,即可見彤紅的天色——就像天都燒起來似的。火光勾畫出了整個黑石崖的輪廓。

“當!當!當!”嘈雜的鑼聲忽而響徹天際——不是一處,而是多處守夜人同時敲響了警報,仿佛是整個大地都隨鑼鼓而震動起來,以至於長河之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汪鴻推門而出,竹苑場地上已長劍出鞘,列隊齊整。

有人點燃了黑石崖頂的烽火。

是誰?楚濤嗎?汪鴻萬般驚疑。不然還能有誰呢?

劍客們可不想那麼多,他們隻知道一件事:號令一旦響起,就意味著白衣聖使隻與他們隔了一道山脊。

劉思仁已站在隊前,與汪鴻交換了眼色。一騎飛馬便絕塵而去。

“噌”地一聲,細長的修羅刀出鞘。滄桑的聲音堅定地立在夜空:“隻在今日!”

隻在今日!餘下正正好好六十四劍客,飛奔往山穀東口就位。

沉默的山穀,隻聽風穿竹林,嗚嗚作響。黑暗中,幽靈一般的白影自極遠處掠空而過,一道,又是一道,呼嘯著,縹緲著,自竹林中來,又投身竹林。

劉思仁噓聲警戒,劍客們便如磐石般,蜷身於石後或是灌木中。

白影漸近,一聲長長的呼哨向長空而響。竹林的那頭,細碎的腳步聲窸窸窣窣地碾過草葉。是有幾十個,不止,那聲音逐漸變大,仿佛有數百人同時踏過。還有,自山中飛躍而來的長影們,輕盈地,寬袍一展,雁群一般,紛紛揚揚地落地,彙入其間。

細流彙成江河一般,不多時,怪笑重重,兵器森然,充盈了整個山穀。

“誰在這兒做的窩?真是會享福啊哈哈!”

“這地方可比那窮山惡水的烽火嶺舒坦多了哈!”

他們似乎闖進了竹苑:“人都跑了嗎?”

“老大都沒命了,能不跑嗎?哈哈……”

“那就放火燒!”

火把立刻點燃了茅草,竹屋裏冒出嗆人的濃煙,一霎時,烈焰直竄,把整個竹苑包圍吞噬。火光中,白影閃爍,一張張猙獰的麵目叫囂著或笑或跳,前仰後合,前呼後擁,似乎把這片竹屋當作了篝火。

烈焰照亮了劍客們的臉龐。眼見著十倍於己的敵人集聚起來,書生驚恐地狠一哆嗦。劉思仁在身側按了按他的肩膀。既然是楚濤留下的布置,唯有信他!

就聽轟然的巨響,遙遠的竹林那頭,山崩地裂,巨石從天而降,隆隆地砸在穀口,封住了山路。那些白影立刻騷動不安起來。

修羅刀忽然破風一驚,毫無防備地,最近的一道白影竟一裂為二。白衣聖使尚不及覺察。血色映照火光,修羅刀閃閃發亮,仿佛來自地獄的魔翳:“殺!”

殺聲立刻淹沒了山穀。書生狠狠閉了一下眼睛,隨即列陣衝上前去。

空氣裏凝結起越來越重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