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戲是演給旁人看的,真正的大事絕不會客套地與他商議。夜晚才是真正做給謝君和看的——秦嘯無非要他明白,真正的血鬼,隻有死心塌地受人掌控一條道路。一步步地,還不知多少考驗等著他。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拾級而上,夜梟一個都沒有攔阻。
君和冷冷哼笑一聲,背對著門睡覺。
“花月樓的人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謝堂主了。不知謝爺在此住得慣否?”尖刻的笑聲果然屬於林立果。
不聽不理,笑聲沉入了靜默的汪洋。
“謝爺何必再裝?有個消息,怕你不敢不掛念,特來告知。”林立果突然放低了聲音:“你可知黑風嶺?”
君和依然不予理會。
鐵門打開,林立果緩緩步入,湊到他耳邊:“齊天喬那小子,把齊家的武館藏在那荒郊野外的地方,還順手藏了一美人。”
謝君和心下一緊,卻故意當作沒聽見。
林立果便兀自坐下,朗聲道:“有人告密,那秀色可餐的美人就是楚濤最疼愛的妹妹——楚雪海。我說過,但凡夜梟想知道的事,沒什麼瞞得住。”
君和一翻身坐起,惡狠狠瞟了他一眼:“江湖一片腥風血雨,唯有秦嘯獨善其身,都該歸功於你們這些蛇蠍心腸的。”
“怎……怎麼說話呢這是?”林立果一陣說不出的苦。
君和白他一眼道:“告訴我有何用?血鬼堂隻管殺人。你剛才自己也說,齊天喬的地頭上,還藏著掖著的,秦爺若想貿然出手,不怕得罪了自家兒媳?齊家蒙難見死不救,已經落人話柄,再添一樁,狗急了還咬人呢!莫不是帶給你消息的人別有用心,想把秦家拖下水?”
“你……”林立果憋出一肚子火來,“數年不見,倒是學會了伶牙俐齒!”
“不信你把這消息原原本本告訴秦老爺子,等明天看秦爺會不會把此事交給血鬼堂去辦?打個賭,我若說中了秦爺不打算管此事,明天多給我一壇酒。”
看著林立果一副吃癟的表情,謝君和哈哈大笑,猜想此人已經在秦嘯麵前搖尾邀功,卻沒得好下場。緊繃的心弦略微鬆了些:“要讓血鬼堂出手,下次打探個更有用的消息。”
一轉身,君和又兀自睡去了。
“謝君和,你骨子裏是什麼人我清清楚楚,秦家豈容你包藏禍心!”
“林掌櫃,如無實證,便屬誣告。”
“你小子給我等著!”林立果咬牙切齒扔下一句話,就摔門而出。
沉寂的夜色裏,謝君和終於是不安起來:雪海在北岸,終非長久之計。秦嘯自己不敢出手,未必不會借刀殺人。而先前發現白衣聖使和秦家的絲連,至今真真假假毫無頭緒。如果無法取得秦嘯的信任,那麼永遠也不會有進展。要讓秦嘯這老狐狸信任他,卻非一時之功。時間啊!他在時間的車輪麵前跑得氣喘籲籲。隻怕,危險已迫在眉睫。
然而,他還不能聯絡嫣紅或是雪海,也早已與楚濤斷了一切聯係。冒冒失失地有所動作,隻怕正合了林立果的心意——誰知道今夜的消息不是林立果故意的試探,隻等一網打盡?
他想起一個人來:這些天他隨秦嘯路過街心之時,總能見到一個代寫家書的測字攤,擺在離望江台不近不遠的必經之路上。那孤零零的攤主成天都在一本正經地招呼客人,然而每當他走過,都能不經意撞見攤位後犀利的目光。肖鵬肖師傅,隻有他了,雖然經了一番偽裝難以分辨。清風居經營不下去,他的人卻不願離開北岸,於是化整為零地,成了各種街頭雜耍戲班,或者茶肆小鋪,當然也有測字攤。
距離望江台近得異乎尋常,隻可惜他連停步的自由都沒有。他猜想是南岸有緊急大事,肖師傅才會在這樣的時刻試圖接近他。
林立果是否知道肖鵬的存在?倘若知道,會不會利用此人再對他設下圈套?真是不好揣測。
向來心大的他居然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