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二 長河會盟(四)(2 / 2)

“以星天為戰場,何等壯闊雄心!”秦石感慨萬千。寒崖之下的精妙布局,他也曾見識。

“此僅一重罷了。”楚濤悠然而笑,“琴譜之上,人人可見卻又視而不見,包括江韶雲在內。更有一重,在琴音之下——長河吟世代口耳相傳,早已有所更衍。化聲聚氣,殺人於無形,非刀劍可當——唯此術,可與化劍於無形的梨花劍相抗。”

“此曲的厲害之處秦某已見識過。但不知楚掌門是如何辦到的?”秦石固然是見識過的,然而冷鳳儀卻未曾見過,隻聽齊家人說起,幸虧大少爺廢了他的手,不然此人呼風喚雨必是大敵。

冷鳳儀極為不信似的起弦而奏,澄澈的琴音從指尖崩躍而出,嘩嘩似不歇的流泉,漸強,如滔滔江河奔湧傾瀉。水的婉轉至柔,水的堅韌克剛,水的奔突咆哮,一切都醞釀在琴曲之中,細細相較,竟又不可探尋。

激越處鏗鏗然勁響,柔緩處愁腸百結。

秦石聽得琴曲的精妙,不禁和弦而奏。雙琴之力相輔相容,共成佳音。

楚濤隻緩緩斟茶,細品漫飲,在佳曲中閉目閑聽而已。直到一章終了。二弦共止,如同鍾磬和鳴,一絲餘韻嫋嫋散開在茶香中。楚濤靜語:“冷夫人琴技爐火純青。然,過於清冷無情。無心之曲,好似無魂朽木。秦大少之音,激揚頓挫,暗含雄心,唯過於散淡,少千回百轉而不折之風骨。”

冷鳳儀嗤嗤地笑:“你何以知我無心無情?”

楚濤徑自行至琴前,隨手撩動,就已聽得弦音淙淙,是長河吟主調。逆手反撥,琴音陡轉出激蕩浩瀚之感,再順手壓弦細撮,靜謐空靈,若群星璀璨。猛然擊弦,仿佛屋中數道寒光迸起,不知其源,卻讓對麵二人心中緊緊一縮。

秦石驚歎道:“皆自長河原調,又皆非長河原曲。如此超脫揮灑,楚掌門已將全曲熟稔於心,融彙於念!”

楚濤隻低聲淡笑:“一心,一曲,一念。琴音之上品,皆自本心而出罷了。得曲而忘曲,曲中有我而忘我,心明至澄,則曲非此曲,一譜已無用。”他望向冷鳳儀,許久,無聲。

鳳儀雙頰緋紅,不敢直視。“一心,一曲,一念”這六個字,已是多少年前的雲煙!那段黑石崖學琴的時光,她終究是忘記了——忘記了當年琴聲裏的澄澈與飛揚,也忘記了當年的自己。無心無情的,何止是琴音?卻終是想不到,多年後,知她的,仍是千裏外的故人。

“以心為琴,則琴中自有天地。以天地為念而聚念,則無不可為。楚某隻能言盡於此。恕不奉陪。”他向二位略微欠身行禮,便裹上自己的狐裘,推門而出。

“隻怕,便是把此曲公之於眾,世間能將此曲演繹至如此地步的,也隻有他楚濤了。”秦石望著這琴弦無奈地歎息,卻見鳳儀坐在原地,攥著衣角,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