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君和從前廳出來,正撞上嫣紅。
“琵琶?”一雙鳳目略含著媚意,顧盼生姿。濃烈的笑,與她周身火一般的色彩相映。
“是,琵琶。”謝君和尷尬地紅了半個臉。一個大老爺們兒腰上掛著劍手裏提著琵琶四處晃悠,該算得上碧蓮洲的一道風景。
嫣紅上上下下瞟了幾眼那略帶古樸的琵琶,又朝謝君和一挑眉道:“送我?”
竟還有那麼直接問人討要的?謝君和嗤笑一聲:“為何?”
“老娘我看上它了。”
謝君和不服輸地較上了勁:“我若說不呢?”素素的琵琶,如何能輕易贈了他人?
“凝香閣的酒你還想不想喝了?”嫣紅抱著雙臂,白了他一眼。
君和一側身讓過她,徑自前行:“他事都好說,此物斷不能給。”
嫣紅冷冷地笑:“你就忍心,讓那麼好的琴音從此無人賞麼?別告訴我,你還會擺弄這琵琶。”話音落,她已嫋嫋地向遠處行去了。
君和驚疑地回頭:“莫非你會擺弄?”
“他人心愛之物,不可奪,不可奪。”嫣紅一個華麗轉身,回頭閃著靈動的雙目,用得勝者的姿態傲視,“幹啥那麼委屈,要你一件琵琶,跟奪了你的女人似的!”
君和低頭凝視著琵琶上經年的塵,思量許久,才自言自語般道:“雖未必是知音人,總好過隨我流落天涯。”他托著琵琶,鄭重地遞到嫣紅手裏,“你好好待它,他日我若去凝香閣,指不定會聽你的琵琶。”
嫣紅剛剛接過,他便轉身離開。
“喂!”她抱著琵琶喚住他,“給你留著座,不收你酒錢。”
他嗬嗬地笑得低沉:“反正,酒錢多半也不是我自己出的……”不再猶豫,徑自向前,黑袍在寒風裏舞出一片蕭瑟。
不到半個月,碧蓮洲就已從傷痛中走了出來。
昨日的淒涼終屬於昨日,未來的江湖,總有數不盡的大事,頃刻間,滄海桑田。
一場落雪,過早地降臨在初冬,潑潑灑灑地,把整個世界點染出一片素白。招魂的幡星羅棋布,與翩翩落雪融在一起,更有白色的戰旗獵獵,在呼嘯的風中狂舞不歇。楚濤令人將這一戰中逝去的兄弟們厚葬,並行隆重的祭典。卻沒有淒婉的哀樂。動地的鼓聲隆隆地震顫著,嗚嗚的號角,是英雄的悲鳴。
楚家先祖的墓地前,所有的劍客都肅立在凜凜的寒意中。
高台之上,素服的楚濤身披白狐裘,雙眉似劍刻,雙目凜若寒星。斂了眼底眉梢的柔光與風流,格外蒼白的臉繃出了戰刀一般的棱角與線條。他一言不發地注視著一具具棺木被挑夫門們列隊抬進深坑。
台下是無言的低沉。冷冰冰的鐵鍬鏟土聲此起彼伏,凝凍成靜默的喧囂。雪落滿一身,劍客們須發盡白,素色衣冠。每個人的胸中都沸騰激蕩著滾燙的血,怎忍見白衣聖使肇禍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