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四 高處之寒(二)(2 / 2)

蒼白的臉色更加映出他的目光炯炯,那是任何酒色燈火裏都不曾迷離的果決,是任何刀光劍影下都不曾黯然的鋒利。

眾人頗有些淒愴地望著他,著實不明白,他有年輕風流的資本,有雄厚殷實的家底,何苦為了一個行將就木的江韶雲賭上自己所有的名譽乃至性命?也許這就是楚濤吧。

“楚掌門果有去意?”仍有遊俠竊竊私語,本意並不欲為人知,然而在沉寂的殿堂裏卻聽得分外清晰。

這同樣是蔣爺心中的疑問。原以為今日事不過做一場戲,看來又不盡如此。

“當真。”楚濤淡淡一笑而已。隻有他自己知道,或許這一戰之後,世上還有沒有楚濤,亦無法斷言。

凝香閣裏的書生默默地坐在角落,將整個江湖盡收眼底。他執杯淡笑,向楚濤一敬。而後是嫣紅,是逐羽劍派的劍客們,是遊俠,直到在座的每一位,懂他或不懂他的人。包括蔣爺在內。琥珀色的光澤閃耀,映出一片絢爛。

楚濤眉梢微挑,淡然地揚著嘴角,向諸人舉杯還禮。而後,再不發一言。

一夜笙歌,卻不知是喜,是憂。

回府的馬車上,劉思仁與楚濤對坐,皆不言語。馬車外,隨行的趙鏢頭與幾位劍客趁著酒意嬉笑道:“咱家少主今日好生威風,看把蔣七那老東西氣得!”

“就是,他也不掂量著自己那點兒斤兩!”

“少主這招以退為進真是妙極,既不用惡語相向,也不用動粗,直接讓那老家夥知難而退,這本事,這氣場!”

“要說在南岸,以少主的氣魄,還能奈何不了江韶雲那把老骨頭麼?”

楚濤略抬起微倦的雙目,向劉思仁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下了車。就聽車窗外幾句細語,而後便寂然無聲了。

長夜,靜月,唯聽車輪滾過石板路的寂寥。

“前輩如何看?”楚濤擁坐白氅中,閉目,素色的月光更映出他的蒼白。

“高處不勝寒。”劉思仁微微搖頭,淡笑。

楚濤亦是笑,笑裏頗有幾分無奈:“非我故意氣他,實在,他並不敢有此雄心。偌大江湖,卻沒有一張容我安睡的臥榻。他日若果然功成,隻怕也不知退向何處!”

劉思仁突然想起當初與汪鴻等共勸楚濤歇個三年五載之事,此時,才頗覺可笑。即便是逐羽劍派,也不會容他消歇。雖然天天說自己要做個清淨閑人,卻又有哪天真正放下南岸江湖了?說是閉門養傷,楚府的門又有哪一日真正合上,隔絕於江湖之外?

馬車載著他們在靜默裏前行,寒風把楚濤的問題拋向了冰冷的街道,或許,誰也回答不了。江湖,或戰,或亡,注定如此。

於是即使最寒冷的夜,書房的燈火永遠都明亮著,不眠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