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溫和的聲音自秦石身後起。
是齊子君。
她看到楚濤明澈的雙眼中,正壓抑著深重的痛苦。她深知,彈琴之人,手若壞了,心中當是如何滋味。她看得清楚,短短十日,昔日如蘭似玉的溫潤佳公子,如今形銷骨立,瘦削似刀。一想起這竟是自己的哥哥所為,更帶著深深的無奈。
“此話怎講?”楚濤一直笑著,帶著沉穩的儒雅,骨子裏就散著淡淡的蘭香似的,不覺,已是醉在了他的風度裏。“江湖人,打打殺殺,磕磕碰碰在所難免。”
卻哪裏是簡單的磕磕碰碰?秦石如骨鯁在喉。
子君卻懇切道:“楚掌門當日仗義相助之恩,子君還未及相謝,哥哥卻——也許是哥哥太過思念鳳儀嫂嫂,才會如此,望楚掌門切莫記恨。”
一提起鳳儀,又是百感交集。然而楚濤望著子君的謙和之態,不點頭也不行。
秦石朗然地笑著,攬她入懷:“子君心善,事事都往好處想。”
楚濤望著這和美恩愛的一對,真不知該把目光落在何處。唯有溫和地垂瞼,作看不見:“倒是有一事,不得不麻煩秦大少。”
秦石慷慨道:“楚掌門但說。”
楚濤卻放低了聲音,略有為難地道“二位伉儷情深,引人欣羨,我便想起一個人來。勞煩秦大少仿我筆跡,去信一封,向家中報個平安,”
“家中?”秦石一時竟想不起黑石崖還能有哪個讓楚濤記掛的人來。倒是從不關心江湖的子君應和:“不知南岸哪家姑娘能有此福分,堪與楚掌門儒雅俊逸般配?想必楚家少夫人定是冰清玉潔的美人兒。”
楚濤卻自嘲道:“她若嫁了尋常人家,也免擔驚受怕。嫁與我,實是老天不開眼。”
秦石這才長長地“哦”了一聲,想起楚濤還有位從不見光的妻子,撫掌大笑:“瞧我這記性,實在對不住!這算什麼麻煩?楚掌門但說,我寫便是。”
一聲令下,下人便端上了筆墨,鋪就了信紙。
楚濤口述道:“薇蘭吾妻:雖有動蕩,漸安無恙。勿念。”
秦石還等著他繼續說,懸筆半晌,卻沒了下文,奇異道:“結了?”
楚濤點頭一笑,眼中流光飛舞:“落款一楚字,便可。”
滿心期待他會說上什麼甜言蜜語,順帶嘲弄他幾句英雄氣短,未料想這難得的書信還能寫得如此簡單!秦石嘖嘖搖頭,不得不歎,一樁怪事,怪事一樁。
鴿書立就。侍者雙手一揚,鴿影便隨秋風掠江而去了。秦石倚欄順著楚濤的視線而望,茫茫煙波裏,影影憧憧的黑石崖正在寂靜裏等待。楚濤的嘴角,忽然飛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立即又沉寂入了灰暗。
“好主意!”秦石突然拍欄大笑,“若讓老師知道,我準又得挨板子!”
楚濤略一皺眉,也跟著淡淡地笑:“一箭射下那鴿子,也還來得及。”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認輸。”秦石朗聲道。
楚濤微微點頭:“承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