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前,船速漸漸慢了下來,浩浩蕩蕩的蘆葦叢,茂盛得足有五人高,連綿成一道道密不透風的葦牆。小舟在葦牆的空隙之間穿行過一重又一重。外部的世界已被隔絕在外,裏麵的世界卻似深不見底。
寂靜裏,謝君和發現自己已身處迷宮之中。
忽然,蘆蕩裏一件鏽蝕的鐵器引起了他的注意。用劍鞘勾起,近前細細端詳:是鐵器,並且是弓弩的殘件。弓弩?在這蘆蕩裏?
謝君和感覺到後背正森森透著寒氣,冷得四肢麻木。夕日低垂,天色昏暗,陰風席卷,裹挾著撲麵的蘆花。不可名狀的恐懼在心底蔓延。他望著老翁佝僂的背影,腦海中江韶雲的幻相竟與之疊合了起來。
老翁低沉的聲音神秘地道:“馬上就到了,謝少俠不用著急,嗬嗬……”
船身卻猛然一震,搖撼得謝君和差點沒滾下船。
“坐穩!”老翁一聲喝,小舟突然加速,顛簸激蕩,似乎遇上了不知名的渦流。黑壓壓的飛鳥驟然竄向天空,撲騰著翅膀,遮蔽起了所有的陽光。蘆蕩裏突然飛箭若蝗,從四麵而來。老者手中的長篙登時旋轉如雲,呼啦啦地將一支支箭羽收攏來,未曾有遺漏。
過了這一段心驚肉跳之處,水又平緩起來。
“這兒……”謝君和不解,蘆葦當然不可能天生長成奇門遁甲的模樣,也長不出箭弩。到底什麼人,才能在臨近南岸的長河,依水勢布下如此驚人的陣勢?
老翁高傲地揚了揚白眉:“奇門遁甲,才真正是這葦蕩的玄奧之處。如不從此路經過,他路進出,盡皆九死一生……”
“江韶雲麼?”
“江韶雲?不及此人萬分之一。”
“你不是帶我去找冷鳳儀麼?”謝君和不滿地嚷嚷。
“我何曾說帶你找冷鳳儀?!”老翁冷哼一聲,長篙又朝謝君和逼近。
謝君和雖不樂意,也隻好惡狠狠瞪著他手裏那根長篙。
老翁卻微微仰首,一副陶醉於夕陽美景之中的姿態道:“此處,可屯十萬雄兵!”那自傲的飛揚神采,就好像他是臆想中十萬雄兵的統帥。
嗬,謝君和不屑地伸了伸懶腰,迎麵勁風直吹,帶來水草的清香。睜眼,水麵竟突然開闊起來——蘆葦的牆將他們裹挾在幾十丈寬的水域,水的波紋如絲如緞,折射著柔和的日暉。紅色的夕陽映照著這方水域正中的土台,約兩丈高。
登台,空空如也。唯有斷碑斜立,在夕陽裏拖著長長的孤影。碑上,遭受風雨剝蝕的“點將”二字依稀可辨。莫非,這裏曾是古人的點將台?謝君和迎風遠眺——浩渺的蘆葦蕩,起伏搖曳似金色的波濤,飛絮招搖,如那千百年來未曾安息的戰魂,淒淒然盤桓不去。遙想當年,戰歌豪邁,戰鼓隆隆的水師,必是有遮天蔽日的氣概,但眼前,一切功業都隨著時光化作了虛無。
老翁模棱兩可地歎息道:“長河吟曲,其誌如烈焰,其深似滄海,不可解,不可解……”
“那麼,當年,這兒的主帥應該是……周瑜?”謝君和在碧蓮洲寒崖洞窟聽楚濤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