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君和仆地,千瘡百孔,血肉模糊。卻又如惡鬼般,在流淌了滿地的鮮血中,搖晃著身子,重新站起。散發覆麵,襤褸的衣衫已不足以蔽體,一身一臉豔紅與漆黑的混雜。劍身已被血汙浸透而黯淡。隻有眼睛,穿過散發與血汙的遮掩,射著鷹隼一樣銳利的光。
“第十六次。”他開口道,“除了一死,其餘的,不欠了。”
所有觀戰的聲音都沉寂下來了,再不聞呼喊,甚至私語也不再有。每個人都呆呆地望著那具尚淌著血的軀殼,驚懼、悚然,如同望著地獄中受盡酷刑的厲鬼——沒有人認為這還是個人。
就連趙海駿都有些呆愣住了。不明白是什麼力量讓此人能堅持到現在。每每覺得自己已經要贏了,每每覺得這已是最後必勝的一劍,謝君和卻總是支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站了起來,又複歸平穩。
趙海駿不自覺地退後兩步——俠心未死,他懂了。謝君和能撐到現在,必然還有能致勝的劍招。盡管,看似一陣風沙狂卷就能把他擊倒。
“無根無塵,從屈就伸。氣隨心沉,流轉乾坤,定如磐石,動似疾風。大道正心,天人合一。”此刻在謝君和的意識中,隻剩下這樣的幾句話翻滾不止。所有的痛感都已被剝奪了,所有的煩擾也已退散開去。隻有一個念頭:不能死,必須帶雪海離開!他知道能讓自己脫離開險境的方法隻在其中。
他望了望自己的劍,還有提劍的手,豁然,靈光一閃。
依然,淩厲的殘劍掃蕩而過。依然,席卷的樸刀幻化如刀輪。依然,不顧一切地反撲如猛虎,依然,刀劍緊緊糾纏,讓觀者擔心它們會猝然寸斷。一切都似乎在重演。隻是殘劍的力度再不如前。
“垂死的掙紮麼?”趙海駿冷笑著,正準備著待他落地的瞬間,最後的一擊——這回不會是腰腹間的一次,而會直接貫穿他的心髒!
猛然,殘劍騰空而起,卻不再是飄忽地飛揚,而是如箭般遠遠射出去,比風更迅疾,比電光更耀眼。這劍借著樸刀糾纏時的反力,迸發出可怕的力量。謝君和一躍,回身俯衝如複仇之鷹。
趙海駿頃刻間呆愣住了——他的視野被一片黑暈所包圍。分明,脖頸下一股寒意離自己如此之近——完了,謝君和找到了他的破綻。這個猶如從地獄裏回來的惡鬼當然不會給他再次出刀的機會。
但是趙海駿發現自己並沒有死,劍尖輕挑過趙海駿的幅巾。一縷烏發停留在鋒刃端。大風起,將之卷走。謝君和晦暗著雙目,整個人都在風裏灰暗著。血色全無,似乎他的血都已經流幹似的枯槁著。“定如磐石,動似疾風。”他已參悟。
觀戰的諸人不可置信地靜默著。
披頭散發的趙海駿,充血的雙目圓睜著,譬如暴怒中的獅子。他明白謝君和是手下留情了,盡管在這一劍之前,趙海駿每每隻想著要置謝君和於死地。
“為何不殺我?”
“殺了你,我也走不了。”
“無論如何,這局你都是輸。結果——你贏了……”趙海駿知道,自己占盡了天時、地利,甚至連人心都向著自己。謝君和必須死,可是——他知道今天殺不了謝君和了,盡管他的手上自然還有無窮的力氣,而謝君和,已不能再承受一擊。
“我不能敗,所以我必須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