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折辱堪忍(中)(2 / 2)

謝君和驚訝地望著他,這才看到楚濤的手裏居然提著一壇酒!熟悉的酒香飄到他的鼻子下,凜冽中帶著甘醇。凝香閣的天香醉?看來楚濤還打算繼續玩下去,想到這裏,不免泄了氣。不那麼想喝了。

“嫣紅很有趣,她說,還第一次看見主子給下屬沽酒的。”

“斷魂酒,送我上路?”

“你還怕死?”楚濤淡淡一笑,“不喝麼?”作勢拎起酒壇就要往外扔。

別!謝君和衝上去接過酒壇,抱著便再不肯放了。嬉皮笑臉揭蓋一飲,轉向楚濤沉默的臉,挑釁似地說道:“好酒。不喝一口?”

楚濤抱著雙臂,任由他擺出無賴的姿勢——敢耍無賴了,至少,不至於一心求死了。

但是轉念間,謝君和又遲疑起來:“沒道理啊,為啥請我喝酒?”

“答應你的,事後得請你喝酒。沒說是成是敗,虧了。”楚濤模仿著無賴的語氣調侃他,學著他斜靠著柴草垛,枕著雙臂,翹起二郎腿。

謝君和突然擱開了酒壇,盯著他,囁嚅著嘴唇,又終不置一字。氣氛似乎又回到那日楚府的廳堂。

楚濤淡淡笑了笑:“怎麼,美酒也難以下咽了?”

“我把事情弄成這樣,這酒——我喝不下。”

楚濤放聲大笑:“天下也有你謝君和喝不下的酒?”

謝君和長歎一聲:“別玩兒了。算我求你……”

“知道我為什麼不喝酒?”

“聽說過幾種說法,一是小氣,二是不解風月,三是冷麵無情。我沒興趣聊天。”

楚濤不理會,兀自說著:“六歲的時候,我就能分辨什麼是好酒了。君和,要和我比酒量,十多年前你未必是我的對手。不過現在,我聞著酒味就想吐。那次去烽火嶺,我值夜。冷得鑽心,父親遞給我一壺燒酒。我喝了一口,辣得嗆人,於是我去溪邊洗了個臉。父親就在我身後不到百步的地方。除了水聲,我什麼都沒聽見。等我回頭——”

楚濤的話停在那裏,他緩緩閉上眼睛。月光漸漸暗淡,把他的臉埋在一片淒愴的陰霾中。

“連你都聽不見殺手的動靜?”

“水聲,君和,他趁著水聲而來——我疏忽了……”

君和輕輕搖了搖他的肩膀。從沒想過不通情理的禁酒令也會帶著人情味。想必楚濤是不允許刀尖上舔血的生活裏再發生類似的疏失,使他失去任何一個部下,才如此嚴苛。隻有他是個例外,奇怪,怎麼偏就如此放心他呢。

謝君和心裏“咯噔”響了一下,好像被巨石硌得慌。楚濤這一次致命的疏失,隻是因為太放心他謝君和的承諾了——一個足夠讓對手恥笑為愚蠢的疏失——誰會相信一個酒瘋子真心戒酒?一個生平最恨酒的遇到一個嗜酒如命的,竟就信了,這不是荒謬又是什麼?

“對不起。”謝君和覺得自己已經端出了十二萬分的誠意,來說這一句話。卻就像是一顆石子落進了深潭,激不起半點響。

是,說一句對不起,全然無用。雪海還未知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