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血月烽火(上)(2 / 2)

汪鴻告訴他,從那一刻起,如果他不挑起擔子,那麼父親的冤屈就永遠也不能洗刷了。

於是他甚至來不及哭一場,就對叔伯們下了第一道令:火速回莊,再議發喪,一致宣稱楚原暴病而亡,即便是對莊中人也不得提起。

“不議複仇,是謂不孝!”

眾人的一片呼聲下,他立下誓言:“不報此仇,死不罷休!”

正是從那一日起,逐羽劍派內多了一條嚴苛的禁酒令——誰若敢在執行任務之時或之前沾了酒,一律杖刑、誤事者驅逐。起初也有不以為意者,但當真正嚐到了幾乎能取人性命的棍棒之苦,才知楚濤是動真格的痛恨酒。於是人人對此望而生畏,再不敢越雷池——除了凝香閣裏那個地地道道的酒瘋子,當然,那酒瘋子也沒少挨揍。

然而逐羽短劍的丟失更是個可怕的打擊。

此劍素來是逐羽劍派掌門權力的象征,此劍缺失,掀起門派內部山風海雨般的動蕩。

十四歲的他究竟如何一天天熬過來的?他從不去回憶。隻知道所有扛得起的和扛不起的如果他不去扛,就會瞬間崩塌。一晃眼十年過去。而今,逐羽劍派的地位已經無可動搖,但是父親呢?他再也不能見到父親。

楚濤取出一張圖,展開。

父親的遺物中,有線索可循的隻此一件烽火嶺地圖,上麵有些奇怪的圈圈點點,還有四個字:長河沉沙。他一直沒有放棄過對此事的追查,派屬下秘密散入江湖尋找蛛絲馬跡。當年的江湖糾葛也星星點點地浮出水麵,卻不曾理出個頭緒。

於是,他隻有親自走一趟烽火嶺。

楚濤知道,此行背後的凶險他無法預料,然而,作為逐羽劍派的現任掌門,唯有他親手解開這秘密,才能平息深藏心中多年的積怨。

“汪叔,我欠大家的交待,自然由我去還。如果您還記得十二年前的那個晚上,就放手讓我去吧。”不用抬頭就知道,汪鴻正默默站在他的身後,默默擔憂。二十多年來,自從有楚濤一日,汪鴻就沒有省過心。兒時隨著他淘氣,稍大些縱著他犯錯,掌事後替他懸著心。

“少主還受著傷,千萬小心!”

“有汪叔作接應,誤不了事。按計劃辦。”楚濤的固執是任何人都動搖不了的。汪鴻再沒什麼可說的,低頭歎息著忙自己的事去了。

天剛剛亮,楚濤就集結了大家,最後交待上幾句,就一個人往竹林深處步行。

竹林深處越走路越窄,後來幹脆沒有路了,腳下隻有未化盡的積雪,雪化之處可見濕滑的枯葉,枯葉下是柔軟的青苔。這條路至少十年沒人走過。七繞八彎忽上忽下地走出了好幾裏地,眼前的景色已經變過無數次,從灌木叢生到石壁林立,又回到平地上。他依然沒有停的意思,直到整個山林靜悄悄地不見半點人氣,直到太陽落山,漫天晚霞,他在恰好看得見餘暉的高坡上停住腳步。

眼前是一片半人高的荒草叢。山澗從旁流淌而過,彙成淺淺的一潭翠綠,又如白虹般往山下去。大樹依山向天空伸展。四周彌漫著霧氣。撥開荒草,隱隱見一座快要倒伏的石碑。石碑上依稀有刻字,卻被風雨衝刷得難以辨認。

父親留下的圖給這墓碑做了記號,似乎是個十分重要的所在。

楚濤向那墓碑恭恭敬敬行了禮,又把目光投向遠方逐漸隱去的紅霞,靜靜等待。是誰在這荒塚安歇?為何要選擇這荒僻的所在棲身?還有沒有人會來此拜祭?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難道這就是他苦心尋找的答案?難道他尋找的答案是另一個疑團?有趣的是,就在墓碑前,他找到了幾個淩亂的腳印——新的腳印,被踩倒的草葉竟還流著草汁。

誰?他意識到附近另有人跡。

天色黑沉下來,空氣中突然彌漫開濃重的煙火味,還夾雜著淡淡的血腥味。他逆風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