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海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她竄身下馬蹦蹦跳跳地向溪邊去,清澈見底的溪水流過指尖,那股清涼讓她忘卻了昨夜的慌亂驚恐,也忘記了手背上的痛。兩手輕輕一甩,激起珍珠般的浪花。用溪水洗了把臉,還不舍得離開,把溪水當作鏡子欣賞。
君和幹脆把馬係在樹下,坐到大石頭上等她玩夠了再上路。隨手折了半棵草杆,拔了葉子含在嘴裏嚼。苦澀的味道,好似他已走完的年華。
“手上的傷不要緊吧?”
“沒事,不痛。”
君和想了想,從不知哪兒又變出個藥瓶,靠近她道:“把手給我。”
雪海乖乖地伸出手。藥瓶在她手背劃傷處點了幾下,無色的液體帶著清涼,滲入肌膚。
“這下即便沾水也無礙了。”
“大叔也會關心人呀!”她笑著,突然俯身向他的方向拍出一朵朵大水花。
君和也不遮掩,淋了個濕透,把目光投向水流去處,滿是不屑地罵了句:“傻子!”
她一時不知該揀哪句話說,沉默了很久:“我不是膽小鬼。”說完連自己都覺得可笑。
他果然是笑了:“楚濤的妹妹,當然。還算知道把敵人的馬牽來作自己逃跑的工具,剛剛隻是嚇得魂都飛了。要不是你,我一定活捉了那個嫣紅。”
她一聽就沒好氣:“吹吧,吹吧!”
他笑得更厲害:“你以為我在說醉話?用你哥的話說,江湖人敢惹楚濤的也算膽大包天,敢惹謝君和的那才真叫做活膩了。你若不在場礙手礙腳,我一準把他們收拾個幹淨。”
“我——不——信!”
“好吧!你不信!你不信的事還多著呢!我和你哥有近十年的交情,你信不信?”
他半不正經地看了看雪海,仿佛故意要欣賞她的驚訝,從懷裏掏出沉甸甸的一小塊紫玉:深沉的光澤,刻成展翅雄鷹的圖騰——逐羽劍派的標記。
雪海不得不懷疑自己的眼睛:這紫玉令在逐羽劍派沒有第二塊,連做了楚家總管二十多年的汪鴻都不曾擁有——擁有它就意味著不需要經過掌門的同意便可隨意調遣部眾,發號施令,違令者視同叛逆!不到緊要關頭,掌門輕易不將此令交與下屬,如今卻在這奇奇怪怪的謝君和手上!
“指不定是你從哥哥那裏偷來的,壞蛋!怎麼看你都是個壞蛋!”
君和把那紫玉令掂了掂,塞回懷裏,冷笑兩聲毫不在意:“我要它何用?倒是攤上了你這樁閑事,又得和你哥打交道了。”他的眼睛掠過一絲惆悵,恰落進她的心頭。猛然撞到雪海微笑的神情,他極不自然地撇過頭,呆呆望著水麵。雪海不忍心追問,單看這一身粗蠻就可以猜想到他在楚家的處境。
“其實……你不算太壞……”
“合著還是個壞人。”不容雪海結結巴巴地分辯,他已解開了韁繩牽好了馬準備起程,拉雪海跨上馬背,“你那玉佩還在身上嗎?”
“當然——”雪海一摸腰間,笑著的臉頓時僵直了,“咦?”
“不必找了,準是那嫣紅趁打鬥時奪了去。我疏忽了。不然那女人早該追來了。”
“他們要這個有什麼用處?”
“要挾你哥,足夠亂了他的陣腳。”
“那怎麼辦?”
君和沒有答話,狠狠抽了一馬鞭,那馬立刻嘶鳴著狂奔起來。
他隻想著快些,更快些。至少有事做的日子,能夠讓曾經的是是非非暫且躲藏在心裏的角落,這樣的平靜,哪怕片刻都是奢侈。
然而越是不去想,那些事情越是會鬼魅般纏繞他。往事一幕一幕浮現,潮水一般,卻不真切。十年間的點點滴滴,他數不清,也怕去數。他想告訴自己,江湖實在不是個可靠的地方。可是現在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如果沒有那紫玉令,沒有楚濤兩個字,他到底該去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