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進忠滿心歡喜,回到宅子裏,隻見這邊李永貞、劉若愚、李朝欽一幹內官,知道處了王安,曉得是魏進忠做作,都來問賀。那魏進忠坐下,向李永貞道:“李先兒好計,虧你拔得咱眼中刺哩。”李永貞道:“這都是爺的手段,隻是這廝還該遠遠打發他到南京與鳳陽去才是。他如今就在京城外,他的黨羽還有,一時間或者有個他名下的官兒,替他稱冤,哄的聖上意轉了,即時取了他來,那時爺的廠印還不穩,還恐怕有害哩。”魏進忠道:“咋處?”李永貞道:“隻除把他編擺死了就沒事了。”魏進忠想了想道:“咱知道了。”次日又傳一道旨,說聖諭南海子守鋪淨軍王安,不許交通外人來往,如有人擅自行動,即便擒送法司究治。先時王安到南海子,還有兩個掌家,三五個貼身毛實跟隨,其餘的都逃散了。正在那邊閑講,王安道:“不知聖上甚意故兒,把咱處置到這田地。”隻見一個掌家道:“這還是前日霍給事本,說爺不是,不要爺掌司禮監印的。”根根腳又一個道:“是前日爺做主趕了侯巴巴出宮,如今他進宮,想是要報仇害爺。”正在那裏猜度,不料外邊一個內侍急急傳將這旨來,眾人聽了,都麵麵相看,要去不忍,要留又怕拿問,沒做理會處。王安聽了,便兩行淚下,對了這些掌家毛實道:“罷罷,咱一身做事,一身承當,怎麼累及你們?你們自散下去罷。”隻見這兩個掌家道:“孩子們平日都虧了爺來,怎今日落難,便舍了爺去。”這些毛實道:“小的們自小隨著公公,叫咱那裏去,生死還隨公公哩。”王安噙著淚道:“這也是你們好意,隻是留你們在這廂幹不的甚事,卻又說咱背旨,連你們受害,不若散的是。隻是你們散去,須尋一個有福有謀慮的,卻不要似咱薄福,又這等疏虞,被人暗害,管你們不得到底。”說罷,放聲大哭。這些人也都哭了一回,拜辭而去。弄得一個王安,淒淒楚楚,獨自個坐著冷鋪裏,飯食也沒個人做與他吃。再過幾日,也是餓死數了。那魏進忠那肯放他,知他身畔沒人,正好處置,又差了幾個心腹,傳著旨去取他命。這時王安在那邊受不過饑餓冷落,也待尋個沒結果,隻見這幾個人到來,已知道不好了,道:“莫不是上位爺賜咱死麼?”這幾個人道:“正是,上位著來取公公命哩。”王安道:“罷罷,咱服侍先帝三四十年,費了多少心力,是先帝一個心腹老奴,先帝崩,咱就該隨死,如今已多活了一年。”說罷哭了一場,向北叩了幾個頭,便把繩子拋過梁去,套了頸子,拴了一個結,這幾個人便把他腳下橙兀踢去,隻見須臾之間,便已氣斷。這些人還怕不死,又停了一個時辰,方才放下。那魏進忠又差人來將他屍首拖在南海子邊空地上,駕上些幹柴,著上些黃豆焰騰騰地燒將起來。可憐:
辛苦從龍數十年,蕭蕭白發已蒙顛。
榮華未久遭讒譖,一日身消灰燼間。
一霎時王安屍骨都弄成灰燼,他又分付將他灰扇開,不存蹤跡。後來他兩個掌家,與這些家人知道王安死了,用了些錢與守海子的,要暗將他屍首埋葬,不知屍首已沒了,隻得向燒屍首處痛哭一番,祭奠而去。魏進忠這時自題一個本,道王安懼罪,自縊身死。那二十四監局,那一個不知道是矯旨殺的?那一個敢與他稱冤?都搖手咋舌道:“不要惹他。”
次日傳一道旨意,著魏進忠管理東廠,提督官校辦事,他就公然到了任。先兩個理刑百戶參謁,後邊這些校尉火長番子手,以次叩了頭,他發付了一場道:“用心緝訪,就是甚王親國戚、官員、富戶,犯法的都與咱拿來。有功的,咱這裏重重升賞。若是懈惰誤事,得財賣放,不與咱出力的,咱這裏重重有罰。”他發放後,自進私宅去了。又過了幾日,他知得秉筆太監王秉乾,是三朝老內相,做人極是本分清廉,可以駕馭的,卻把他做個司禮監掌印。又複了李永貞秉筆職銜監著他。凡一應票本端,隻要問了魏進忠方行。同官李實卻於魏進忠有恩,值蘇杭織造缺出,這原是個美差,他便把與他報恩,那李實正恐在裏邊權勢相逼,惹他妒忌,領了敕,便馳驛到杭州,避了他。還有李明道,也是個老內相。又有個崔文升,是管禦藥局的,因泰昌帝崩,道他用藥不慎,科道交章攻擊,他恐怕有禍,也來依附著他,都得美缺。其餘掌家,及名下官,或充近侍使他在禦前打聽消息,或管監局,或管庫藏,分據要害,大半是蟒衣玉帶。王安門下官兒,有那狡猾的,便跌身投在魏監並兩掌家李永貞門下躲雨。有那呆的,不忿氣的,都被摘去牌帽,輕則降做小火者,或私宅閑住,重則貶謫南京。把一個聖上前後左右,井各監局庫廠,都是他一班私人。卻又因侯巴巴為他排陷王安,把他一個兒子侯國典,與他兄弟客光先、客璠都傳旨蔭作錦衣衛指揮使。自己侄兒魏良卿,原已納粟做了中書,他道中書升蔭,不過做得一個鴻臚卿,他卻題改武階律.也蔭了一個錦衣衛指揮使。外邊大臣科道見他這等橫行,明知是拒虎放狼,卻也未敢輕易動搖他。他在裏邊越發放肆,恐怕聖上時日閑暇,便有工夫理論朝政,精神強旺,便有力量披閱奏章,他便蒙蔽不得,故意把狗馬聲色遊玩的事引誘上位,經筵才罷,便請去西苑遊船,把一個海子妝點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