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指迷途瘤仙神相 周窮士六奇輕財

俯仰溯世運,治亂遞倚伏。

明良開泰象,播亂群陰族。

城社據大奸,借叢倒威福。

嬴秦鹿為馬,捷足競奔逐。

蕃武斷首領,膺滂困三木。

炎炎成燼灰,常侍釀禍速。

輔國秉唐政,傷殘遍骨肉。

太阿一旁墮,零落不可複。

終令鬥雞兒,反掌唐宗覆。

平遼肇童貫,青衣為金仆。

丁董複表裏,宗杜墟成屋。

屈指巳蹶轍,燎然堪痛哭。

所恃君誌清,明達在耳目。

頻笑莫輕售,矧敢竊樞軸。

常見升平時,謳歌滿山穀。

這篇占風單道宦官得寵,必然擅權亂政,敗人國家。故此我明太祖高皇帝和陽起兵,金陵建都,滅陳友諒,縛張士誠,直搗元都,混一天下。鑒前代之失,立一鐵牌在宮門首,上寫:“內官不許幹預政事。”不料後邊司禮監漸漸奪了內閣票旨的職掌,東廠漸漸侵了錦衣衛緝事的權柄。正統年間有個王振,因恨侍講劉球直諫,將他錦衣衛盆吊死了。又因薛瑄升為大理卿,嗔他不來謁謝,誣他放出人罪,幾陷死刑部牢中。適值北虜也也入寇,不聽眾論,勸帝親征,兵潰,陷帝於虜廷數年。及歸,又有個曹吉祥,乘景泰帝病危,開南城門,複擁正統帝登基,改元天順。後來恃功驕恣,聖上疏了他,他便同侄兒彰武伯曹欽、都督曹鐸謀反,率麾下心腹達官勇士,大戰長安門,兵敗伏誅。成化年間,有個汪直,開西廠,擅拿主事楊士偉,出征建酋,直到巡撫磕頭,侍郎扯腿。正德時,劉瑾擅權,逐內閣劉健、謝遷,又將尚書劉大夏、馬文升、韓文,皆假傳聖旨,問發充軍,各坐罰穀下餘,妻兒俱陷追北.甚至京堂正卿,不難立枷致死。排陷縉紳。圖謀不軌,這是我朝的宦官罪狀,卻未有如今日的魏忠賢。

話說魏忠賢,原名進忠,北直隸河間府肅寧縣人氏。他母親生他時,曾夢猛獸飛來入室,因而產下。生得眉目疏朗,體幹魁梧,聲音洪大。母親暗暗道他是個好人。到六歲時,要與他上學讀書,他父親道:“咱們甚麼人家,有錢去讀書?我自胡亂與他取個學名,留他在家拾些稻頭兒,與人家看些牛羊,度得嘴兒過罷了。”那嫂子道:“這咱與他取個甚名兒?”老子道:“我常聽得人道一句甚麼進思盡忠,便叫他進忠罷。”兩口兒商量一會,就叫他做進忠。這進忠卻也乖覺,雖然不讀書識字,見人說話,便也知得他就裏,自也會說幾句道理話兒,勝似個讀書識字的孩子。光陰似箭,不覺已十三四歲。一日,與母親在門首閑瞧,忽然有個道者,但見:

頭戴一頂班班駁駁籜箬冠,身穿一領紇紇縐縐栗色袍,腳踏一雙千孔百孔草心履,腰係一條七接八接麻絲絛,右手捏一柄稀稀疏疏棕拂子,左手綰一麵白白森森粉牌兒。上寫:“無心戀財帛,有意訪公卿。”

這道者瘸著一隻腳,瘸也瘸瘸將過來,把孩子瞧上一瞧;又瘸也瘸瘸將過去,把孩子瞧上一瞧。這媽媽子見了道:“師父,你莫不會相來?”那道者回道:“咱便是有名的神相李瘸仙,天下無二。”媽媽道:“既是神相,把咱孩子瞧一瞧著。”道者道:“這孩子咱已瞧來,他山根低陷,少年坎坷。所喜地角豐隆,中年榮貴。熊腰虎背,他時蟒玉圍身,燕頷鳳眉,異日威權獨把。隻是豺聲蜂目,必好殺貪財,先主食人,後必自食。若能慈祥正直,可保令終。”進忠道:“先生莫不謊我?”道者道:“咱哄你錢來?”進忠道:“這咱不記的,先生可再說一遍。”道者依他,又說了一番。進忠道:“咱記得了。”那媽媽子走進家裏,量了一升茹茹米來送道者。那道者笑了一笑,道:“原說不哄你錢,隻臨了幾句,切記,切記!”道罷,瘸也瘸的依先瘸去了。老子家來,娘兒兩個對他笑嬉嬉說道:“今日一莊詫事。”對老子數一數二的把道人相麵事說了一番。那老子也笑道:“他逗你耍來,孩子又不讀書,那得玉帶上身?”媽媽子道:“他賺你錢來?你瞧那邊張總兵,也穿蟒衣,他也不識個字;這裏王太監,白森森玉帶係著,他曾讀書麼?”老子回道:“若說張總兵,孩子學起武來,未可知;若王太監,他須不曾閹割。”三個又笑了一回,隻見老子又笑道:“嫂子,咱也有一件事對你講。東村馮老大見咱進忠了得,他生得一個女兒,叫做寶姐,說他乖覺,要把與進忠做媳婦子。咱道:‘怕養不媳婦子活哩。’老大道:‘說那裏話,你不嫌咱窮罷了。’咱如今意待下一定何如?”嫂子道:“馮老大不是賣梨膏的馮禿子麼?”老子道:“正是來。”嫂子道:“不要他女兒也是禿的。”老子道:“豈有此理。”次日,立一個麟家趙嫂子作媒,也用不多大盤盒,定了親事。  撚指間,進忠年已十六,他卻日日不歸家業,在外與人跌錢兒、鬥葉子、賭錢頑耍。老子大是看不過,對嫂子道:“進忠終日家不做營生兒,如何是好?想隻是沒個人羈絆他,不如與他成了親,或者他肯在家過活。”兩口兒計議了,又擺布了些禮物,仍舊央趙大娘送過去,說定做親日期。那馮老大家道甚是艱難,卻也趁水推船,並沒攔阻。到那一日,魏家也請下了些親戚結了花轎,隻見親戚們穿紅著綠,宅子裏燈燭輝煌,兩下當日合巹。你看他兩下少年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