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記得,那一年,冬雪初下,一夜之間便讓所有事物白了頭,天地之間唯有白色,純淨而又蒼涼。當時的她還是嬌貴的薛家二小姐,天真無邪,不諳世事,滿心滿眼隻有與她青梅竹馬、曾有婚約的王大哥。
王家曾經十分風光,一時無兩,隻可惜得罪了權貴,從此家道中落,她與他的婚約也在她父親的極力反對下化為一張廢紙。但是她從小便盼著成為他的新娘,即使遭受父親打罵仍私下裏一直偷偷與他有所來往。
她還清晰的記得那個初雪的早晨,她推開後門,看到角落蜷縮著的那抹紅色身影,容貌早已模糊在歲月中,但是那抹紅就像是烙印在心上的疤,祛不掉,忘不掉,隱隱作痛著。
穿著一襲紅衣的他在看到她時便趕緊站了起來,拍掉了身上些微的積雪,欣喜的喊道:“薛妹,你來了!你不是說你父親最近管的甚緊,可能出不來嗎?”
她柳眉一豎:“我都說我來不了了,那你怎麼還在這等呀?這天這麼冷,凍壞了怎麼辦?”
“你這不是來了嗎?”他搔搔頭,有些不知所措。
“真是個傻子,我怎麼會喜歡你這麼傻的人。”她嘴上嫌棄著,但是心裏宛如抹了蜜一般,甜滋滋的。
“對了,今個兒是什麼好日子呀,你看你這穿的這麼豔俗,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結婚了呢。”
“對呀,今個兒就是我的好日子!我要有媳婦了!”
頓時,她如墜冰窖,她的心比這寒冬更冷,強忍住眼中的淚水,她轉身便要走,他急忙拉住她,一臉不知所措。
“你怎麼哭了呀?”他趕緊搓搓手,將手搓熱後輕輕拂去了她的眼淚,“我聽說洋鬼子那裏有種訂婚的說法,把戒指給心愛的姑娘帶上,姑娘就是她媳婦了,別人搶也搶不走,所以你願意做我媳婦嗎?”說著就從兜裏掏出了兩枚銀戒指。
她的眼淚在臉上微微結成了冰,加上那呆愣的模樣看上去甚是滑稽。
“所以……你願意……願意……嫁給我嗎?”他一個一米八的魁梧漢子此時連話也說不清了,微黑的臉已然全紅,像火燒雲一般,燒到了她的心上。
她佯裝動怒說:“就一枚戒指就想讓我嫁給你,沒門兒,你剛才還耍我,我不答應!”
他頓時慌了:“可……可是……”
看到他漲得通紅的臉,她忍不住笑了,收了他手裏戒指:“好了,逗你玩的,戒指我收了,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娶我呀。”
他臉上洋溢著止不住的喜悅:“我到時候一定會風風光光的娶你過門的!這兩枚銀戒指裏麵我還親手刻了字,你的這枚我刻了我的姓,我這枚刻了你的姓,這個戒指是絕對的獨一無二的!”
她一手奪過他手裏的那枚戒指,果然在戒指上看到了一個其醜無比的薛,模糊的隻能辨別出一個輪廓,但是她還是看懂了,笑罵道:“和你說了多少次了,薛的上邊不是王,你看看你一點誠意都沒有,字都刻錯了。”
他靦腆一笑:“因為你是我媳婦呀,是我王家的人,我要做你的天,保護你”
她的臉上忽的一熱,嗔道:“從哪學來的油嘴滑舌的調調,我才不吃這一套”嘴角卻止不住的揚了起來。
突然想起了什麼,她眉頭微皺:“你哪來的錢買這銀戒指?”對於她來說,這銀戒指根本不值錢,但是對於他來說,卻不是目前的他負擔的起的。
他笑得憨厚:“是我最近新找到的一個工作,預支的工資,待遇很好,就是要外出一年,等我一年,一年後我便風風光光地回來娶你!”
她忍不住擔憂:“可靠嗎?現在這世道這麼亂,日本人已經打過來了,你在外麵我不放心。而且我根本不在乎你有沒有錢,能不能風風光光地娶我,我去求我父親,一年不行兩年,兩年不行三年,他總有一天會答應的。”說到後來,她開始哽咽,其實她心裏也知道,父親是絕對不可能同意她嫁給這麼一個無權無勢的窮小子的。
他看著她再次落下的眼淚,忍不住將她擁入懷中:“薛妹,我知道你父親看不起我,如果他會同意你嫁給我,當初怎麼會寧願違背道義,也要毀了你我婚約呢?”
她在他懷中泣不成聲,對啊,她怎麼會不知道呢,當初她以死相逼,父親依舊毀了婚約,而現在她出落得越發亭亭玉立,前來求親的人已經快踏破她家門檻,其中不乏有權有勢之人,以她父親的性子,怎麼可能同意她倆的婚事呢?
“那……那真的沒辦法了嗎?你一定要走嗎?”她的手在他嶄新的紅衣上抓出了深深地皺印。他緊了緊懷抱,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緩緩將她鬆開。
“我必須走,我不能讓你父親看不起我,我要告訴全天下的人,你沒有愛錯人,而且……我已經知道了,你父親有意要把你嫁給那個新來的軍官,我絕對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嫁給別人。現在有一個機會可以讓我證明自己,我必須去。薛妹,等我!一年後,我一定會來娶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