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寒意還沒有退去,冬眠的萬物還沒有蘇醒,坐落在一片田野之上的省安慶監獄顯得有些孤寂而又清冷。一輛警車載著李渙向安慶監獄馳去,李渙麵色鐵青,兩眼微閉,他躬著身子蹲在警車窄小的後座格子裏,用戴銬的雙手頂著下巴。
也許是平時坐慣轎車的緣故,或許是以前下車時都有別人用手擋車楣,他鑽出車門時,頭“砰”的一聲碰了一下車頂,趔趄幾步,差點跌倒。押送他的兩位民警就站在旁邊,沒拉他一把,還用嚴厲的目光盯著他。
跨進安慶監獄大門,寬大的操場首先映入了李渙的眼簾,操場四周一片幹枯的草坪上點綴著不知名的花草,各種花盆排列有序,操場中央的旗杆上,五星紅旗高高飄蕩,這與平澤監獄有驚人的相似處,對李渙來說是那麼的熟悉,可今天,他感到了惶恐。
就在這一瞬間,李渙覺得自己仿佛跨進了一個“曆史長廊”,往事在他的眼前旋轉著、晃動著,仿佛就在昨天。在目不暇接之中,他已分不清此時充塞在心頭的究竟是怒是喜是哀是樂,也辨不明是酸是甜是苦是辣,也許全部都有,也許全都不是。這麼多年來,他還是頭一次有這種感覺,它是那樣的銳利,那樣的深刻;又是那樣的複雜,那樣的沉重!
抬眼看去,一幅巨型標語格外引人注目:改惡從善,重新做人!
剛放下行李,一名罪犯監改員就過來叫李渙去照相。照相的時候,李渙手裏舉著一塊寫著自己姓名、編號的牌子,站在標尺前麵。他的心情很複雜,他的眼睛一直不敢抬,也不想抬頭。在民警的多次提醒下,他的眼睛勉強上抬了一下,臉上的表情甚是難看。照完相,李渙被安排在監獄學習室,填寫自傳表,按手印,建立他在監獄改造期間的檔案。
入監教育期間各項要求都非常嚴格,內務整理不好,集合點名慢了半步,都將受到嚴厲懲罰。罪犯們迅速穿好衣服,疊好被子,然後又以最快的速度跑去操場集合點名。點完名後,開始進行隊列操練,向左向右轉,跑步正步齊步走,還要喊口號。
李渙不僅心裏緊張,腰也酸、腿也痛,真是苦不堪言,才過一個星期,他就感到難以堅持,他哭喪著臉找獄警訴苦,說自己天天左轉右轉的,轉得頭昏眼花,實在受不了,想請假。獄警不僅沒有批準,還嚴肅地批評他說:“李渙,你的官架子還沒有放下?一個罪犯不痛定思痛,不用汗水來洗滌自己靈魂上的汙垢,那是不可能把自己改造成新人的!”
李渙碰了一鼻子灰,隻得垂頭喪氣地回到監舍。同監舍的罪犯們知道李渙去找獄警想要照顧,反而被批評,便都拿他來開玩笑。
一個罪犯笑著說:“老李,你過去當官做老爺,沒流過汗,為此才走上犯罪的道路。現在你在此改造,政府要把你教育改造成新人,不讓你再偷懶,是對你的關心和愛護啊!”
另一名年輕罪犯,像獄警對罪犯訓示那樣打著手勢對他說:“哎,你以前咋教育罪犯的,自己都不以身作則,你要端正改造態度,樹立改造信心啊!”
李渙正有一肚子火無處發泄,見同犯都這樣欺負自己,於是大叫道:“住口!”
“謔!”一個名罪犯走上前來,用力推了他一把,不屑地說:“叫誰住口?瞧你那熊樣!你以為你還是監獄長嗎?你是個囚犯!你和我們一樣!”
“對!你是個囚犯!和我們一樣!”幾名罪犯圍了上來。
幾名罪犯越圍越近,眼看就要動手了,值班獄警正好從門口經過,見此情景,大聲喝道說:“你們幹什麼?”幾名罪犯這才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散開了。
幾日後,獄警安排李渙寫思想彙報,監獄要求入監後的每個罪犯都要寫出犯罪思想根源,這又使李渙頭痛不已。李渙想,自己出身農民家庭,當兵、入黨、提幹,連續被提拔重用,一心為人民服務,曆史清清白白,哪來的什麼犯罪思想根源呢?
他寫不出,也不想寫。
同監舍的一名罪犯見他一連幾天搖頭晃腦寫不出一個字來,便笑嘻嘻地對說:“哎,以前你當監獄長時,材料都有秘書代勞,現在被削發為囚,沒有秘書就不會寫了?當然,這是正常現象,你們這些人啊,耍嘴皮子耍慣了,整天不幹實事。不過這也沒關係,遇上我算你走運,就讓我來當一次你的秘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