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大東海是地球送給三亞人的全天候自動恒溫遊泳池,是珍貴而優美的無價之寶,我說,大東海是上蒼賜給人類的絕代仙女,無論男女,任何時候走近她,都會感到銷魂。尤其當市井中的人們為生計、名利、功業、理想忙碌得身心交瘁之時,大東海真是他們忘憂之地,開心天堂。
凡來到三亞的人,都應該來到大東海,來到大東海,都應該下海踏浪。這些年來大東海遊泳、搏浪的五湖四海的遊客與日俱增,尤其是俄羅斯與歐洲的遊客,似乎成了大東海的永久居民,不分白天黑夜地往海中撲,雪白的浪花在柔軟的沙灘上舞蹈,成千上萬的人在奔騰的浪花中舞蹈,一灣清亮碧藍的大東海,時常被人們用癡情與激情“烹飪”成了沸騰的“餃子鍋”——柳腰藕腿、豐乳肥臀、細皮嫩肉、老態龍鍾、油光黑亮的、紅皮卷毛的中外泳客,在海麵浮雕出一幅幅生氣勃勃的眾生搏浪圖。
大東海因其獨特的地理結構,使之臨近海灘處天然浪大濤猛。不識水性者,尤其是老人,最喜歡一屁股坐在淺水處,讓海浪捶背拍腰,全方位按摩筋骨,撫慰心靈,有人稱之為“魔水理療”。熟知水性的,則會遊向深水處,去迎擊一個個數米高陡峭的浪頭。追求刺激又敢於冒險的往往會迎浪而搏,希望得到刺激而又求安全的,又會看準浪頭做出一次次魚躍動作,既逃避浪擊,又運動全身。越往深水處越刺激,卻也越危險。但是,過慣了幾十年國泰民安舒適日子的人們,有時寧願冒險,也要過把搏浪的癮,或領略大東海浪濤的威猛,或檢驗自己搏擊能力的強弱。那是一種難得的人生體驗。
去年仲秋的一天,有老友從北京來,他不玩別的,隻想到大東海玩海搏浪。我領著他向大東海走去。
那天,恰遇漲大潮,大東海的浪濤真有“潮來天地青”之勢,一路浩浩蕩蕩,從蔚藍的天際撲來,越近海岸,浪峰越陡峭,豁然間使我們如臨千仞絕壁、萬丈深淵。當高高的浪峰像推土機鏟板一樣轟鳴過來時,一種莫名的恐懼和孤獨襲遍全身。陡然間,我察覺到了自己的脆弱和可憐。我竭盡全力,伸開雙臂朝雪白的浪峰上奮力魚躍上去,浪峰輕而易舉地托起我,惡狠狠地摔進又一個濤穀時。刹那間,那種死裏逃生般的愜意,那種戰勝險惡後的自豪,興奮得我全身每根神經都想跳舞,每個毛孔都想張揚,隻是還沒來得及舒展興奮,回頭一望,浩蕩前推的浪濤又一次截斷了我的視線,不見了鮮活奪目的大東海海岸,不見了萬紫千紅的遊男泳女,一種如臨大戰的緊張感卷土重來。
我瞧瞧眼前成雙成對的年輕人,雖被驚濤駭浪拍擊得暈頭轉向,涕噴淚飛,時而嘻嘻哈哈,時而狂呼驚叫,但大多義無反顧,奮勇向前。這不是謀生履職,更非搶險救災,任何人完全可以選擇隨時上岸。可他們明知浪有險,偏向濤山衝。
曾幾何時,我對被稱之為“80後”、“90後”一代人的精神、毅力與鬥誌心存憂慮。我擔心他們能否承受生命旅途的險惡考驗?能否擔當保衛國家的千斤重擔?我甚至操心這小兩口將來如何贍養四個或更多老人?今天,在此驚濤麵前的一番閱讀,使我對當今的年輕人有了不少信心。他們比我強,至少比我勇敢、比我精明、比我雷人。在去年的奧運火炬傳遞和抗擊汶川大地震災難中,正是這些年輕的心,點燃了共和國新的希望,築起了共和國新的長城。
與他們相比,我真有些自慚形穢,這不僅僅是年齡使然。在改革開放大潮中成長的年輕朋友,永遠不會像我們這樣瞻前顧後,左思右想,蝸牛般匍匐前行,他們永遠痛痛快快地生存著。
就在我下海的前一天,有一位美麗嬌豔的北國新娘,不甘蜜月的甜蜜安逸,與新郎萬裏迢迢來到大東海搏浪。小夫妻從未親熱過大海,更不諳驚濤險惡,越是濤大浪高,他們越往前衝。當連續三個排山倒海的大浪碾壓過來時,新娘已無半點招架之力,被大海無情地卷走,是大東海求生站的小夥子冒著生命危險把她從海底救起。然而,第二天下午,她又撲進了大東海。
麵對眼前這些盡情搏擊的年輕人,我也想嚐試一下英勇與壯烈。與其這倉皇逃避,還不如壯烈地衝上去的好。於是我咬咬牙,儼然南天一柱般地迎著大海挺立著,一任宏濤巨浪沉重而猛烈地拍打在身上,發出“嘭嘭嘭”的轟鳴。雖然每個浪濤都無情地衝撞和折磨得我後偃前栽、形體狼狽,滿臉麻木,胸前火辣辣的暴痛,但當一次次猛烈地衝撞、拍打、碾壓、捶砸之後,我心中油然生出了豪邁的英雄氣概。這就是搏浪勇士的滋味,想當勇士,就必須迎接無盡的險惡和無窮的打擊。
看來想當勇士的豈止我輩?在我前頭更有幾位耄耋老人,東倒西歪卻又豪情萬丈地擁抱著大海。是海的纜繩重新拖回了他們的青春與活力。他們宣言:到三亞來,就是為了領略大東海的浪濤;為了請大海檢測他們生命的力量,有個85歲的老者竟然從大東海出發,遊出近三公裏遠才返遊回。兒孫們無力保駕護航,隻好請大東海兩艘水上摩托一路隨行。老人一揮手:“你們不必擔心,萬一我死在了這福如東海之地,那是我前世修的福了。”
在大東海裏,我心如書,而書中的情節是蜿蜒曲折的,情緒是複雜多變的。當我迎接了千百次浪濤的拍擊、衝撞、碾壓、捶砸之後,才對人生有了一次深徹的感悟:有碾壓才有逾越;有打擊才有奮進;有險惡才有奇跡;有搏鬥才有成功……真該感謝這亙古的大海,在雕塑海岸和曆史的同時,也沒有忘記雕塑人格、人品和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