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專三年,除了他那名字,無話。畢業後,他分回瀘州,直接就分他回原來做知青的鄉鎮中學。曆史轉了一個圈,又回到原點,仿佛是一個玩笑,其實,一場盛宴正在等著他。在那一鄉,崔祖富可是個傳奇人物,孝名、誠信名、神力名、才名,可以說名滿三鄉。如今,時代已經進入了一個唯才是舉的年月,何況他現在成了大學生,國家幹部序列。讓崔祖富做鄉村教師,那是大大的屈才,萬萬不可!領導慧眼識才,沒幾天,就讓他幹上了酒廠廠長。
時代正在醞釀一個機會。在川南,瀘州老窖與五糧液曆來是齊名的白酒品牌。認真論,瀘州老窖解放前就有一個巴拿馬萬國博覽會國際金獎,老窖已經分為大曲、頭曲、二曲、三曲,五糧液還什麼也不是、什麼也沒有;當時的市場價,瀘州老窖酒要略高一些;川南老酒仙們更愛飲瀘州老窖,品的是那純粹的酒香。可是瀘州老窖酒廠棋差一著,市場上就輸給了上遊的五糧液酒廠,這情形正如同貴州的黃果樹當年輸給了雲南的紅塔山一樣。瀘州人有苦說不出,心裏大是不忿,於是上下一心,勵精圖治,要打一場白酒品牌的翻身仗。崔祖富就任酒廠廠長,無意中就闖入了瀘州政治經濟事業中的一個亮點,想不發光都不行。他來了,一仍他的吃苦耐勞、堅忍不拔,敢為天下先,經營之道變化無端,酒廠經濟效益節節上升,並入老窖酒廠集團,為瀘州老窖酒廠的後來居上立下了汗馬功勞。
這時,他才顯示出另一樁本領:酒量。酒廠廠長沒有不能喝酒的,可是像他那樣:一飲兩斤大曲酒,連飲不醉;隆昌飲完酒,半夜了,開車回瀘州——那時已經有了瀘隆高速路,57公裏,他用了17分鍾,時速230公裏;他至今沒有酒癮,在家裏,一個人從不喝酒。這樣的酒廠廠長,就難有第二個了。
崔祖富後來的故事就彙入時代的主流話語了,無一毫可論。由酒廠廠長到鎮長、鎮黨委書記、鄉長,然後直調瀘州市某區黨委辦公室主任,列席常委會,最後著落在區人大常委會副主任任上,等待終老。這時的崔同學已被人叫做老崔,又有佳話傳來,說是某局電話打到辦公室來,請他去坐主席台,他接的電話,說:“不巧,我現在成都。”
還在學校念書時,有一次,月亮圓了,崔同學無意中說起自己。說他這人命賤,落草時就是連胞衣一塊往下滾,掉在地上骨碌碌直轉,嚇得父親趕緊燒香,以為來了個怪物,好得外婆有見識,口中念念有詞——念的是戲文:“脫去藍衫換紫袍”,手起剪落,剪開了胞衣,人才得活下來。又有一怪,人都呱呱墜地,他生下來一聲未哭,悄悄就出起氣來,民間叫“悶生子”。父親說他是哪吒命,妨父母。生來頭上有四個“旋”,常人長兩個“旋”就屬於橫蠻不講理一類,長四個的人又如何?無人管教,14歲在長江邊學會了遊泳,居然打著狗刨,就將長江等閑遊了個來回。
我有點理解他父親為何給他起這麼個怪名字了,怕就是因為他生來怪相,幹脆讓他去妨眾人,妨眾人妨不了,就分散了為害,大家相安無事,其實是禳解的意思。
忘了說,老崔後來還是把名字改了,是進入官場以後改的,改名叫崔一。這可以想象。你當辦公室主任,總不曾想要區委書記忍辱負重叫你“祖父”吧?那一天得叫多少聲?不叫還不行。老崔能敵師專全體老師,卻敗在一雙官靴下,還是官場厲害!官身真的不由己!不由人不感歎,多好一條漢子,敗在了外婆那句“脫去藍衫換紫袍”,福兮禍所伏!也要為老崔說句公道話,他改的那個名字,其實比“祖富”還要狂妄,還要不像話。崔一,什麼叫“一”,道生一,一生萬物,那意思可不僅是做人祖父而已!也就是官僚鬧不明白。這個老崔,嘖!
責任編輯 張即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