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墨獨自坐在帳內,看著桌上燭火忽明忽暗,神思幽遠,自那日大捷已有幾日,可那日通天的火光,陰冷的殺氣,還總在心頭縈繞不去。
一個混身是火的翟軍,衝過火海直向她撲來的情景依然清晰可見,火光中他麵目猙獰,怨氣橫生,人還未至,卻已被謝長卿砍去頭發焦著的項上人頭,直到他人頭落地,依然還是雙目圓睜狠狠的看著瞿墨。
想到那雙眼,瞿墨不禁心生冷意,柔夷緊捏住領口,心中抽搐。她還記得那日空氣中充盈的人肉毛發燒焦的氣味,肉腐發成灰,堪勘令人作嘔,她還記得那一聲聲哀嚎啕哭,萬惡的戰場。
這一仗冷血的較量,讓瞿墨在軍中的威信迅速上升,軍心所向。隻是她,總覺得自己心靈的某一塊地方被凍結了,塵封在不見天日的深海,從此不再複蘇。
空氣似是凝結,致命的壓抑讓人無法呼吸,瞿墨款款起身行至帳外,卻見是銀光滿天素花翻飛。
已然是冬天了,這一仗從草長鶯飛熏風曖昧的仲夏,一直打到了大雪紛飛的初冬,幾月的顛沛流離,已是讓她心有疲累,如今身勘重負,更是力不從心了。
“夜絕塵,你快回來吧,我撐不住了”。目光幽遠望向京都,心裏不由祈禱低語,這幾天她夜夜夢魘,不住的從噩夢中驚醒,總夢見自己被追殺,總覺項上冰涼,似有長劍在側,冷汗總在驚醒間濕了褻衣。內心荒涼無助,這樣的深夜,總讓她想起夜絕塵那夜河邊溫暖的懷抱,“快回來吧,快回來……”
自他離去已有數日,卻還未曾有半點消息傳來,縱是他驍勇無敵所向披靡,可瞿墨還是隱隱擔心。
他走時要自己小心戚暮,可就這幾日對戚暮的觀察防範,卻並未見他有什麼異樣的舉動,隻是那日對自己的挑釁倒是不同與其他將士略有可疑,不過倒也可以理解,在江城時他便對她不友善,如今臨此大任刁難一番也不無道理。
最可疑的,是那封信。那****與夜絕塵悄悄離開前往商瓷,並未告知任何人,隻在夜絕塵寢室留了書信給飛虎將軍。可那日他們回來的時候飛虎將軍卻問他們這幾日去了哪裏,很顯然,飛虎將軍並沒有看到此信,那戚暮又是如何得知他們人在商瓷的呢?
又言皇上遇難,卻又並不說遭了什麼不策,言語間呈詞肯切,卻又似乎總在暗示夜絕塵,他必須回京不可。從商瓷尋王,到送主回京,自始至終都是他戚暮一人在自說自話,利用夜絕塵對皇上的在乎,督促他即刻啟程,而自己在此處又是按兵不動,毫無反叛的跡象。如此籌劃,他,到底居心何在?
不對,瞿墨明眸微聚。翟人已退,大軍不日就要凱旋,戚暮實不必如此大費周折催促王爺回京,除非……除非他是想要孤立王爺,……王爺念兄心切,自不會隨著數萬大軍浩浩蕩蕩回京。
麵具之下,瞿墨櫻純緊抿,心跳驟然加快,他們是料定了夜絕塵會率先輕騎回京,所以才造出如此謠言,關心則亂,向來睿智英明的翼王,才會如此慌亂的中了他們的奸計。隻是後來翟人卷土重來,他們是未曾想到的,臨危授命於自己,更是大出眾人所料。但不管怎樣,他們要讓夜絕塵孤身回京的目的是達到了,可他們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
事情漸漸清晰,如空中浮雲散去,朗月當空,可瞿墨的心卻越縮越緊,既然皇上遇難是假,那麼這麼久夜絕塵都還沒有消息,難道……難道他已遭不策?一想到這裏,心如鈍物被擊,遲鈍的疼痛,夜絕塵,你絕對不可以有事,思路越清晰,事情越明了,瞿墨的害怕與恐懼就月明顯,她是這麼的害怕失去他。
呼吸聲沉重,扯的她腳低綿軟搖搖欲墜,如此沉浸在自己思想裏苦痛掙紮的瞿墨,哪裏知道她素衣著身,立於雪中的清影,已是醉倒了一雙眼。
幾尺之外,一個著了寶藍長袍,黑色大氅的挺拔身影,已是站在那裏多時。本是夜深無眠,心頭間總有一個清美的身姿長劍相向,號令三軍“殺!”那聲嬌喊,夾雜著女子的柔潤男子的豪氣,如同破繭而出的華美的蝶,直衝向布滿彩虹的天空,從此以後,就深深刻在了心底,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