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父親……樹”:每一道生死線親恩浩蕩(3 / 3)

女兒回來了,“父親樹”是最高獎賞

汪泉的表現證實了醫生的判斷:她大小便失禁,說話隻能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小妹難過得直哭,我笑著安慰她:“不怕,我能找回我的女兒。”

我的自信隻維持到了12月25日。這一天,汪泉突然開始咯血。吳彤主任判斷說是真菌感染造成的血管破裂,要我送標本到北大醫院去化驗。我還沒走,汪泉又咯了三次血,臉色如紙,十分駭人。

我不敢怠慢,連忙往北大醫院奔去。然而,一進入地鐵口,我突然憋得喘不過氣來,胸口像壓了千斤巨石,我怕自己暈倒在裏麵,不敢耽擱,連忙衝回了地麵。過了一會,我又衝進地鐵口,走到一半,那種要死一樣的窒息又卷土重來。我拚命掙紮著,返回了地麵,好不容易才喘過氣來。站在陽光下,我暗罵自己一聲:老家夥,毛病真多啊!你本來就有高血壓,來北京後又夜夜失眠,現在又進不得地鐵,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裏矯情啊!神奇的是,這通臭罵起了作用,五分鍾後,我的憋悶消失了,我又衝向了公交站……

汪泉的咯血標本裏沒有真菌,我稍稍鬆了一口氣。然而,兩天後,死神的魔爪再次向汪泉襲來。

2008年1月4日,吳彤主任在給汪泉做體檢時,意外發現她的顱內感染依舊在蔓延,大腦隨時可能會下墜,壓迫生命區,造成心髒驟停死亡,肺部大血管也受損嚴重,一旦引起大吐血,會很快休克死亡。我一下蒙了,問吳主任:“你說該怎麼辦?隻要能留住女兒,我什麼都願意做。”

吳彤回答說:“鑒於汪泉的這種情況,必須服用一種特效進口藥,費用100萬,隻要她能闖過去,就基本沒有生命危險了。”我的心像墜上了一塊巨鉛,沉到了穀底。我和溫小鈺一生清貧,來北京前,我已舉債30萬,舊債未還談何籌集100萬新款啊?可不開口去借,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女兒凋零嗎?我想起溫小鈺去世前抓住我的那雙手:“照顧好女兒。”我想起汪泉隻談過一次戀愛,她剛剛登記,就因為對方和別的女孩糾纏不清憤而離婚,從此孤身。她品嚐的愛情滋味,苦澀多過甘甜,該有多麼不甘……

那天下午,我做了一個重大決定,拍賣家裏僅存的一件珍寶:我和溫小鈺的成名作《土壤》的手稿。我們另一部獲獎作品《苦夏》的手稿已無償捐獻給了浙江省圖書館,《土壤》是我和溫小鈺唯一的感情見證,可為了汪泉,我相信妻子泉下有知也會欣然首肯。

我將拍賣事宜委托給了同事黃亞洲。很快,媒體就以簡短新聞的形式報道了出來,汪泉的身世之謎也曝光了。我隨即坦然了,我和汪泉,此生難以分開,我們沒有血緣,卻勝過了世上任何血緣。若汪泉能重生,她也能坦然接受世上任何一種真相,會懂我這個老父親勝過任何血緣的情深。家鄉人將我的書稿完璧歸趙,以羅蒙西服等企業為首的家鄉人,給汪泉募集來了100萬元。

有了這筆錢,吳彤主任馬上開始著手給汪泉係統用藥。2月2日,我站在窗口前,遠望著公園的那棵老樹,給她講著樹下的那汪小泉。她突然掉頭看了我一眼,嘴裏喃喃地說著:“父親……樹”,我喜極而泣,汪泉記起了老樹,記起了我陪她度過的每一道生死線。我擁著女兒:“老樹老了,小泉要孝敬他,為了他,活下去。”汪泉流著淚:“老樹……泉……”我又贏了一回。接下來的10天,是汪泉的生死拉鋸戰。好幾次,她陷入了深度昏迷,但又神奇地蘇醒了過來。2008年5月,經過三個多月的調理,汪泉基本痊愈,我們終於“獲釋”回到了杭州。

回到家,我把當時報道汪泉身世的一些報紙找了出來,默默遞給了她。她什麼話也沒說,默默回了自己的房間。第二天一大早,我起床,桌子上擺放著我最愛吃的餛飩。汪泉說:“爸,從此以後,我每天都給您準備早餐。您以前為了我活,我以後得為了您活著,我健健康康的,才能給您養老,讓您有個依靠。”我笑著,小鈺,你聽到了嗎?我笑著笑著又哭了起來。

汪泉像變了一個人,過去的她堅硬、執拗,現在的她豁達、開朗。她每天積極地進行語言、身體鍛煉,恢複體力。2010年9月的一天晚上,汪泉因為感冒引發咳嗽,從而引發肺部血管爆裂,成了一個血人。當我把她送到醫院時,她的脈搏已基本消失了。就在所有人以為她這關再也過不去時,她再度奇跡般地恢複了。醒來後,汪泉樂嗬嗬地說:“我怎麼會走呢?老樹老了需要泉水滋養呢。我要永遠陪著爸爸。”

如今,汪泉術後已度過了5年。她打算在春暖花開時,回出版社上班。女兒的重生,讓我又煥發了第二春。久已不拿筆的我又開始了職業創作。2012年,我把陪伴女兒度過生死的日日夜夜寫成了長篇紀實小說《女兒,爸爸要救你》,該書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發行,一經麵世,便引起強烈反響。2013年初,該書被評為十佳紀實文學,成為了很多患者的教科書。其實,我無意作品流芳百世,唯願天下的父女在平淡中也如老樹和清泉,相依為命,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