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行。”柒夜淡淡地回答道。他不知道黎夏這個時候來找他是為了什麼,是否還在懷疑他是殺死黎天華的凶手,想從他口中“逼問”出某個答案嗎?
“剛才那首歌挺好聽的,是你自己寫的嗎?”黎夏繼續找話題緩解兩人間尷尬的氣氛。
“嗯。”柒夜點點頭說,“歌詞是我小的時候在龍井村寫的,可能現在聽來有點幼稚吧,但那確實是我當時的真實感受。長大以後自學了音樂,我嚐試著寫了很多歌,順便也給那首小詩譜了個曲子。”
“想不到你竟然這麼有才華。”黎夏溫柔地笑了笑。她說的不是客套話,而是發自真心的讚美。如果不是因為兩人之間的關係比較特殊,她差一點就要成為柒夜的歌迷了。
柒夜有些不知所措,右手捏著吉他的肩帶,輕聲說了句“謝謝。”隨後問黎夏,“對了,你找我有事嗎?”
黎夏的表情忽然凝重起來,“我想跟你談談。”
因為上一次見麵的時候被討債的人襲擊,兩個人都對那天晚上的場景心有餘悸,他們沒有去靜謐的濱河綠道,而是在酒吧街附近找了一家安靜的咖啡館。
在昏黃曖昧的光線下,黎夏神情憂鬱地坐在柒夜的對麵。很難想象,這看似郎才女貌的一對青年男女竟然每次相見都是因為身邊發生了可怕的殺人案。
2004年如此,十二年後亦是如此,好像聯係他們之間的紐帶隻有那無盡的殺戮。
默默無語地喝了幾口咖啡,黎夏終於先開口道:“我今天在學校裏遇到了顧警官。他本來是在調查師範大學的連環殺人案,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對龍井村的事情非常感興趣,還問了我很多那一年發生的事。”
聽到這話,柒夜愣了一下,把剛剛端到嘴邊的咖啡杯放了下去。“他也找過你?”
“怎麼?”黎夏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他也找你打聽過那個時候的事?”
“算是吧……”柒夜不想具體解釋。反正找龍叔打聽情況也好,找他也罷,毫無疑問,顧警官已經將調查重點放在了那些早該隨時間淹沒在記憶深處的陳年舊事上。
想到顧警官的精明睿智,還有那雙似乎能洞悉一切的雙眼,柒夜覺得自己隱瞞了這麼多年的謊言可能也到了被揭穿的時候。
其實黎天華被殺以後,柒夜思考了很多很多。雖然警方查遍了黎天華的社會關係也找不到具有犯罪動機的人,可是他知道,這世上若有人憎恨黎天華,並要致其餘死地,最有可能的就是那個人。
隻是當年那件事,知道真相的人隻有他和黎天華兩個,那個人又是什麼時候,從哪兒得知了那個秘密呢?
柒夜認真回憶著黎天華被殺前後的種種細節,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勒索電話。
也許問題就出在那通電話上,也許他打電話給黎天華的時候剛好被那個人偷聽到了。仔細想想,這並不是沒有可能的。自己當時一心隻想著怎麼跟黎天華開口要那筆錢,根本沒注意到身邊是否躲著什麼人,是否從最開始就被人跟蹤了。
但有一點想不明白的是,如果黎天華是被那個人殺死的,另外兩個人又是被誰殺害的呢?
“你在想什麼呢?”見柒夜半天不吭聲,黎夏的心情更加沉重了。“還記得3月24號那天下午,警察把村民們都聚集起來,挨個調查我們的不在場證明嗎?當時我說,案發的時候,我和爸爸一直在山坡上捉蝴蝶,三四點鍾才回到村子裏,其實……”黎夏頓了頓,緊張地擺弄著自己的手指,異常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來,“我撒謊了……”
“黎夏。”柒夜睜大了眼睛,衝她搖了搖頭,想要製止她繼續說下去。
黎夏卻沒有理會他,仍然自顧自地說道:“其實那天下午,在山坡上捉蝴蝶的人隻有我自己,我根本就不知道案發的時候爸爸去了哪裏。警方調查不在場證明的時候,我隻是按照爸爸事先教我的話,說我們整個下午都待在一起。當時,爸爸對我解釋說,這樣做是為了避免麻煩,因為我們不能在村子裏逗留太久。十二歲的我當然會選擇無條件的相信他,因為我想,爸爸那麼慈祥善良的人怎麼可能會去做壞事呢。可是……”黎夏說不下去了,把臉埋在掌心裏隱隱啜泣起來。
看到黎夏那副瘦弱的肩膀不停地發出顫抖,柒夜的心有如刀割般難受。他多想衝過去抱住黎夏,告訴她無論發生什麼,自己會永遠在身邊守護著她。就像這漫長的十二年來,他為了一個單純而又自私的小願望,即使內心受盡煎熬也要將那個醜陋的秘密深埋在心裏。
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成為殺人犯的孩子是怎樣一種感受。
他那麼喜歡黎夏,怎麼忍心親手毀了黎夏幸福美好的生活,怎麼忍心讓黎夏失去父親,變得跟自己一樣,受盡旁人的冷眼。即使對不起龍叔和小龍,即使要用一輩子去補償和贖罪,他也不能把那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任何人。
2004年3月24日下午,他坐在村口的那棵老槐樹上,親眼目睹黎天華殺死了小龍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