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炎涼岸(10)(1 / 3)

原來那永福庵,就是馮小姐焚修之處。那白衣大士,就是馮小姐終日禮拜的。這日,聞知縣要來燒得,法慧慌忙著人打掃伺候。袁化鳳下了轎,直入殿中,在觀音座前拈香禮拜。立起身,看那佛像,儼然夢中所見。正谘嗟歎異,忽老尼獻上茶來。袁化鳳一邊吃茶,偶見壁上貼著幾行楷書,便上前細看,卻是一首絕句。其詩雲:

紅顏何事老祗園,盟腹當年已屬袁,

兒女不關貧勢力,春風莫漫入桃源。

大梁袁門馮氏題

袁化鳳看完,不覺吃驚道:“觀其詩意分明就是馮小姐,緣何在此庵中?況他父親已往陝西,難道女兒竟不帶去?”又想道:“或者去了,也不可知,此箋還是當年留下的。但此女念念不忘袁氏,語語不負前盟,足見少年烈性,為我守貞,寧甘在此出家,不肯改適。若非神天指點,我幾乎負了他這段苦節,豈不冤屈死了。”正躊躇之際,那老尼又走過來。袁化鳳便問道:“壁上這幅箋兒,誰人寫的?”老尼跪稟道:“是前任馮老爺的一位小姐,在此出家,常常寫些這東西,貼了滿壁。”袁化鳳道:“如今馮老爺可曾帶他同去?”老尼道:“馮老爺臨起身時,與奶奶兩個,著實勸他同行,那小姐不知為甚麼,苦苦的再不肯去。老爺奶奶都拗他不過,隻得丟著他去了。如今這小姐尚在庵中。”袁化鳳道:“今年多少年紀,可曾祝發了?”老尼道:“今年已一十五歲,因馮老爺、奶奶再三吩咐,故此還不敢與他祝發。”袁化鳳道:“既然如此,我有個陰情與你商議。我其實姓袁,幼時為劉太監撫養,故頂了劉姓,今太老爺現做陝西鞏昌府太守。當初曾與馮老爺指腹聯姻,我實是馮老爺的女婿。

隻因太老爺與我自小分離,馮老爺當年又有背盟之意,後來兩家做官,天各一方,故十三四年沒有相會。煩你將這些說話,述與小姐得知,我與小姐實是夫婦,可請出來一見。”那老尼領命,進去了半日,出來回複道:“老尼曾道達老爺之意,與小姐知道。小姐說當年指腹聯姻,後來參商離別,果然不差,但與老爺從未識麵,何敢便認姻親,難以冒嫌相見。特托老尼代稟,望老爺鑒諒。”袁化鳳道:“我原料他真偽未知,自然不肯輕見。且修書報知太老爺與馮老爺,自然便有個憑據了。”說罷便上轎而去。不隔一月,袁化鳳忽奉特旨,欽取入京。各司無不駭然。遠近縉紳,爭來謁賀。袁化鳳酬應了數日,打點進京。因想馮小姐姻事未妥,此番若不用心,便難相會。意欲將他送至馮家任娶,俟便完婚。便喚老尼與他商量。小姐也恐失之對麵,終無結局,隻得應承。袁化鳳便向驛傳道:“討了火牌,並侍女奶娘,一同送至陝西鞏昌府馮國士衙裏安置。”自己也在布政司起了勘合,馳驛進京。各官餞送,好不赫。到了京中,仍住在劉瑾宅內。次日,天子召見,賜酒賜緞,極其恩榮,竟除授山東道監察禦史,在京做了一年有餘。袁化鳳隻因想念父母,雖然袁吉已往任所報知,後來有幾次書信往還,然終久未曾見麵,心中鬱鬱不樂。兼之馮小姐姻事,至今耽擱。“我今年已十六歲,他也十七歲了,屈他標梅空待,於心何安。”便與劉瑾商議,出疏告假,省親歸娶。一連五疏,天子不允。

一日,偶然召對,袁化鳳麵奏道:“臣蒙聖恩榮擢,本當殫心報效。但臣未周歲而與父母分離,天性之親不相識麵。從來君父並尊,家國一體。臣於子道有虧,臣道安能無忝。願陛下暫假一年,稍抒溫情。至於夫婦,人道之始,不娶無後,倫法所禁。容臣乘便完婚,父子夫婦之情,一舉兩得。臣尚年幼,事親之日恐短,事君之日正長,伏祈陛下矜憐準假,使臣得以忠孝無慚,公私兩盡。致身效忠,自在他日也。”天子沉吟半晌,說道:“朕觀卿剛方正直,不妨赦其嫌疑,即著巡按陝西,庶可公私並盡。”袁化鳳俯伏奏道:“陛下矜全臣誌,實出格外之恩。但按臣乃直指之宮,難以曲從私便。縱陛下信任不疑,何能免於臣僚之交謫。臣雖至公無私,其孰能信。望陛下另賜恩假。巡方之旨,臣實不敢拜命。”天子道:“即有疑謗,朕實信卿,卿可無慮。況朕命已出,豈有更改。但放心前去,不必再奏。”袁化鳳得旨,慌忙謝恩而出。次日果然降下敕書。不敢耽擱,便辭別劉瑾,即刻出京。喚齊夫馬驢轎,竟往陝西進發,星夜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