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漫天，遮擋住無盡天日。
長槍砰地一下插入地麵，鮮血往下墜落，她單膝跪地，盔甲上滿是血漬，琥鉑色的瞳孔帶有一絲淩厲。銀白麵具已經有一半破碎，一半堪堪掛在耳邊。
她笑了一聲，道：“還有誰來？！”
卻沒有人再敢上前。
這一仗勝負已定。
她身後是聲勢浩大的援兵，再過一分鍾，就能將他們踏平。大批人馬終於趕到，將敵軍統統按倒在地。
“將軍贖罪，屬下來遲了！”
她越過跪在麵前的這一群人。步子踉蹌，渾身是血地走到一小堆屍山麵前，就在他們懷疑這人是否還有力氣的時候，噗通一下看見她跪倒在了地上。雙手顫抖地，將其中一人抱在懷裏。
那人麵容安詳，臉上帶著傷痕，閉目早已沒了呼吸。銀色麵具隨聲落下，她的額頭對著她的，哭泣聲從這充滿哀嚎的屍場響起。
“淩統……”
旁人見了，開口勸道：“將軍，您不能傷了身子……”
壓抑的哭聲卻沒有能消下去。她頭上的紅繩早在亂戰中砍斷，如同瀑布一般的黑發散在身後，抱著淩統的手隻是用力，再用力。他們聽見雲天小聲地說了句——
此仇必報。
*
“我知道你向來與淩統親厚。”坐在主位上的人皺著眉頭，有些不知道該拿這人怎麼辦，隻說道：“但她的死，並不是全因為你，你不必如此自責。”
大殿上的人單膝跪地，從頭到尾低著頭，卻沒有什麼要說的。
固執起來的人就是八匹馬也拉不回。女王歎了口氣，道：“左右我是勸不住你的，就算我不準你回去，你也不會聽在耳裏。”
有時候真的很想就這樣掐死她算了。
女王心想著，看了看她的臉色，又無奈地揮了揮衣袖，道：“罷了罷了，你想走就走吧。但我有言在先，穹紘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說罷。
雲天從腰間抽出刀，舉過頭頂——
女王連忙道：“等等等等，你這是做什麼？”
雲天抬起頭，目光定定地看著她。從中讀出了什麼的女王陛下跟著跳腳了，“你當我是窮凶惡極？我要你一條胳膊做什麼用！收起來收起來！”
雲天開口道：“殿下……”
“好了，不用說了，要走快走，別在這裏礙眼。”女王陛下雙手環胸，閉著眼睛一副氣呼呼的樣子，但很快又睜開一隻眼，看著雲天，歎了口氣，從殿上走了下來。走到雲天麵前，彎下腰，蹲下身子與她視線平齊，對上雲天略顯訝異的眼神，她將手高高舉起。
撲朔迷離的光線，有一瞬間的刺眼。一顆渾圓的珠子落入她的眼裏，再往上是細長的紅繩。女王撐著下巴，道：“再怎麼說，你也是個女孩兒。怎麼天天用那些繩子也不膩，輿國不像穹紘，是個大國。你若到了那邊還這樣窮酸，也丟我這女王陛下的臉。這珠子可價值不菲，就當是賞你了。”
“回去之後，切記要謹言慎行。”
珠子滾入掌心，冰涼涼的，卻讓人心底發燙。雲天那張呆瓜臉，也終是勾起了唇，算笑了一笑。她將東西一點點攏在掌心，低下了頭，道：“謝陛下賞賜。”
*
人來人往的街道，集市中充滿了各種小玩意兒。從這條街過去，再轉一個彎，則到了食物的聚集地，各種香氣勾引著人。
走在人群中央，少女穿著一件灰色的長大袍，巨大的風帽蓋在頭上，隻露出線條流暢的白皙下顎。她終於在一家包子鋪前停下了腳步，緩緩側頭盯著，薄唇緊緊抿了兩下。
“咕嚕——”
小販抬起頭來，道：“小姐，您到底要不要買？”
她低頭，從衣袖底下掏出幾枚銅板來，攤在手心默數了一遍，才遞到小販麵前，道：“這些夠不夠？”
小販道：“您這些錢我隻能給你半個。”
“半個也行。”
“……”
小販剛想說不是在跟他開玩笑的吧？耳邊突然就聽到了如雷貫耳的咕嚕聲，姑娘不好意思地將手放在小腹上，白皙修長的骨節往裏掐了掐。小販歎了口氣，用紙包了一個，圓鼓鼓地遞了出去。
“謝謝。”
小販擺了擺手，讓她快走。
到京都已經第五天了，雲天現在連吃飯都是問題。住的客棧過了今晚，也到了時間。在穹紘是隨便做些什麼都能糊弄過日子，這邊卻完全不是這樣，無論求職多少次，都會因為女子的身份被趕出來。再這樣下去，可能隻能在街頭乞討了。
雲天看了一眼蹲在路邊的那些人，衣衫破爛，臉上也沾滿了泥灰，抱著一根竹棒正在睡覺，背後就猛然一寒。搖了搖頭，將包子咬在嘴裏。
皮一掐下，肉氣的香味就猛然縈繞在眼前，實在不舍得一口氣吃光，刻意吃得慢了一些。她低著頭，雙手捧在麵前，背脊微微往下壓，拖著步子無精打采地走著，和人群擦肩而過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幾句嘀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