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已經持續了很久很久。
長老計數的繩結挽了好幾個人的雙手雙腳加起來的指頭數。
赤狼不屑的裂了下嘴,如果有日出日落,月升月沉,他相信長老不會記錯,可是,這場雨似乎下了半輩子,他腳趾頭都不信牙已經掉光了的丘山長老還能記住日子。
山洞裏的火種持續不了多久了,族群將會跟上一個寒冬來臨之時的角鹿族群一樣,再太陽重新熱起來,可以狩獵到足夠食物之前變成一堆白骨……
這感覺叫什麼?丘山說是悲傷,赤狼一直感覺這兩個字表達不出應有的意味。
雖然他是這個族群的老大,有著強悍的體魄,但丘山始終是他的父親,又是族人公認的智者,似乎有某種神秘而強大的力量,讓赤狼不敢像其他族群一樣,為了生存,無所顧忌。但,這並不代表,他和其他人一樣充滿了敬畏,畢竟,他和他在一個岩洞裏經曆了快夠雙手雙腳指頭數的寒冬!丘山並沒有那麼神奇。
或許丘山的神奇隻來源於一點,他親手點燃過五個如赤狼一般首領的死屍。而他不當首領很多年以後,依然活著,縱然已經需要扶著木棍才能站穩,縱然已經吃不動熟肉,隻能靠漿果,草子維生。
赤狼有些盼望丘山趕緊死掉,這樣,他就可以讓自己的族群度過寒冬,他甚至已經選好了度過寒冬後重新繁衍族人的幾個女人。
他偷著溜進過神洞很多次,確信赤狼族和其他族群一樣,在連綿暴雨後直接飄雪的死亡夜幕來臨時,會吃掉一切能吃的東西,包括……
“赤,你又在動那個心思了?”絕望的氣息彌漫著整個山洞,丘山也感覺到自己越來越虛弱了,他知道,自己過不了這個寒冬,就會死去,但並沒有太多憂傷,畢竟,從來沒有人像他一樣活過了兩個半人全部的手腳指數!
“沒有。”赤狼有些尷尬,丘山總是能看出別人想什麼。
“我是你父,不要跟我說謊,你害怕死亡嗎?”
“不怕,隻是……”
“嗬嗬,隻是,你害怕這麼多人死掉以後再也不能相見?”
“是的,吾父。”
“神安排我們活著,死亡不過是另一個世界的開始,我們會在那裏重逢。”
“可是,每一個族人或者其他族群的人死後和我們狩獵到的獵物一樣,最終都成了森森白骨。”
“你的身體和魂魄是不同的存在,魂魄永遠不會死,隻是在神安排的各個空間裏遊獵。需要到另外一個空間的時候,就必須舍棄掉身體。”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一直活著,一直在一起?”
“是的。”
“那麼,我是誰,在我們曾經一起生活過的空間裏,你一直是我父嗎?”
雷鳴電閃,智叟和首領在山洞內說話,沒有人敢靠近,赤狼曾空手撕裂過狼群頭領而得名,不要說在暴雨中瑟縮的族人,就算是有資格坐在洞口的獵人們也不敢往裏麵挪動哪怕一個屁股的地方。
這場暴雨讓大家失去了儲存食物的時機,過了這個寒冬,大家應該跟上個寒冬過後的角鹿族人一樣,變成一堆堆白骨吧?
似乎冥冥之中有什麼力量一樣,赤狼族人的目光在一個電閃之後集中到了大葉樹下瑟瑟發抖的鹿坎身上,這個女人是角鹿族留下的唯一一個活人。
智叟說神讓他轉達不能族人相食,可她……她可是角鹿族人!
草木發芽的時候,智叟救了她,由於太過瘦弱,赤狼還有獵人們都沒有配她,她對赤狼一族有什麼貢獻?都不如虎卅族留下的女人,給赤狼族添了一個女孩,總算是讓智叟的繩結上多挽了一個結!
生了個女孩也不算什麼貢獻,最外麵坐著的鹿坎,挨著她的虎尻,還有……
赤狼族人在計算著究竟有幾個原本不是本族的人,盡管智叟說過,隻要進過狼洞,就是我們的族人,但是,災難來臨之際……
“你真的想知道你是誰?”智叟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有些擔心的朝洞外看了看,收回眼神,看著赤狼。
“是的,吾父,我是誰?!”赤狼很堅定。
智叟哆嗦著從獸皮中摸出一個繩結和一串狼牙,道:“是時候告訴你神示了,在其他的空間裏你我曾是獵人,父子,兄弟,我堅信,我們仍會在其他空間相聚。至於你是誰,隻能你自己去問神明,我能告訴你找到神明的路,但你必須信奉神明,遵從他的一切神示!”
一切神示?赤狼轉身看了眼洞口的獵人們,有些猶疑,但這個疑惑除了智叟外,沒有人能給他答案!拿定主意,赤狼轉過身,將手放在狼牙上,跪在了智叟腳下……
雨,似乎小了點,鹿坎悄悄碰了下虎尻,虎尻再碰一下臨近的女人,北地這幾個寒冬下來,很多族群消失了,隻有赤狼族卻人丁興旺,這一切都是智叟能通神的緣故,可是,如同草木枯榮,智叟似乎走到了生命盡頭,偏偏又在這個冷雨緊接著的寒冬!坐在最外麵的這些人都是其他族群幸存下來的人,雖然戴上了象征赤狼族的項圈,但到了生死抉擇之際,她們明白,一旦智叟閉上雙眼,等待她們的將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