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淺析王安憶筆下的城鄉道德危機(1 / 3)

淺析王安憶筆下的城鄉道德危機

文學研究

作者:洪思慧

摘 要:王安憶的《小鮑莊》和《遍地梟雄》從不同角度描述了改革開放初期傳統鄉村普通村民的生活狀態和現代大城市邊緣地帶另類人物的生存方式。比照解析兩篇作品,可以看出作者在小說人物形象的刻畫中暗含有深刻的批判傾向,揭示了生存環境的惡化及價值標準的扭曲,展示著精神家園因信仰匱乏所致的荒涼。在作者筆下,城鄉變革潮流中的民眾尚處於廉價的存在狀態中,從鄉土生活到都市生存都彌漫著一種難解的精神道德危機。

關鍵詞:《小鮑莊》 《遍地梟雄》 生存狀態惡化 精神道德危機

中篇小說《小鮑莊》是王安憶早期的精致之作,以改革開放初期的鄉村生活為背景,描述了鮑仁平(撈渣)出生到去世期間,以“仁義”著稱的小鮑莊內部人際關係發展變化的故事;長篇小說《遍地梟雄》則是王安憶對當前鄉村—都市社會的文學書寫,以生活在繁華上海郊區的都市邊緣人韓燕來(毛豆)戲劇性地投靠倒賣汽車團夥的過程為主線,講述了四個年輕人成長、毀滅的經曆。不少評論者對這兩部小說的思想意義和藝術技巧多有評價,但缺乏對作品反映出的城鄉變革中普通民眾的昏庸生存狀態及精神道德危機現象的分析。實際上,王安憶的這兩篇小說褒貶分明、懲惡揚善,描繪了中國城鄉近二三十年來社會變化中的兩幅典型圖像,提出了當今社會生存發展與精神道德中普遍存在的危機感,從而能夠引起讀者深切的關注。下文試從人物形象、生存環境與信仰氛圍三方麵,解讀作者擔憂焦慮的城鄉普通民眾價值標準改變及精神體係危機。

一、從人物形象的刻畫看作品的批判傾向

代表改革開放初期鄉土中國典型形象的中篇小說《小鮑莊》,用故事片段的形式串聯起整部作品,全書塑造了十餘位人物形象,以小鮑莊古代洪水爆發及祖先的治水曆程作引子,以鮑彥山小兒子鮑仁平的出世為故事敘述的正式開始。因是家中的老末,鮑仁平小名曰“撈渣”。在小說的敘述中,小鮑莊是遠近聞名的以“仁義”著稱的村落,全村人沿襲著老祖宗們流傳下來的尊老愛幼、團結和睦、有仁有義、親如一家的道德傳統,這種優良品質似乎融入了每一位鮑姓村民的血脈中,伴隨曆史的演進如一條昭示著祖先品德的洪流般奔騰不息。

村中最“仁義”的就數撈渣。他在家中年紀最小、卻被父母認定最有前途:上學第一年就拿回獎狀、自覺自願照顧村裏的“老獨戶”鮑五爺、敬畏一切生命——甚至一隻蛐蛐兒也不願傷害。撈渣一人幾乎攬盡所有優點,成為小鮑莊名副其實的精神偶像與“仁義”化身。最終,在小鮑莊村民們永生永世躲避不掉的洪水災害中,撈渣為救年老的鮑五爺,失去了躲避洪水的時機,光榮犧牲。

世人普遍相信的是,在中國廣袤土地上數以千百萬計的村莊中,中華傳統文化始終一脈相承、薪盡火傳。小鮑莊就屬其中之一,它繼承著千百年來聖賢們的道德傳統——尤以儒家教義為重——在鄉土本色中孕育出獨特的文化氣質和人格信仰,賦予了村民們“仁義”的本性。然而到了上世紀後半葉,受時代變遷和生產力進步的巨大影響,普通小村莊的居民再也不能像從前一樣過著數百年不變的生活,而且根本無法在社會關係的不斷調整中保持從前的原生道德標準。由撈渣這一形象過早地逝世,不難發現作者特意安排出一種“仁義”早已泯滅的意圖:即撈渣的屍骨未寒,不少村民和村領導居然能夠從這一事件中共同獲利。盡管表麵上這些行為都頂著仁義的旗號,實則統統偏離了仁義的本質。在村中心新建的墓碑前,撈渣的父母想哭又不敢哭,同樣違背了基本人性和道德本色。可以說,從撈渣的形象塑造上能夠看出,作者對小鮑莊的“仁義”標簽含有辛辣的諷刺和無言的否定,王安憶曾直截了當地說過:“這小孩的死,正是宣布了仁義的徹底崩潰!”[1]

作者在揭露鄉土傳統價值觀中所謂“仁義”的虛偽之後,進而將批判鋒芒指向城鎮文化背景下發生的人與事。描述當代大都市邊緣人生存境遇的長篇小說《遍地梟雄》,通篇的敘事語境呈現著一種變化未定的進行時氛圍。21世紀飛速發展的上海擁有舉國欽佩的經濟發展速度和大量的精英人才,但作為“都市邊緣人”群體中的一員,韓燕來依舊麵臨著在上海獨立生存、發展的困難與絕望。韓燕來以開出租車為生,卻在上海人最喜愛的聖誕之夜遭到三名年輕劫匪劫車。更加離奇的是,他竟然主動加入盜車團夥,從此開始了浪跡天涯的亡命生活。化名大王、二王、三王的三位劫匪,擁有豐富的黑道經驗和俠義之氣,他們帶著新來的小兄弟遊曆蘇皖浙一帶,隱居深山,卻最終難逃法網,彰顯出社會反叛者必將走向毀滅的命運。